|
本帖最后由 朱玉鹏 于 2015-10-30 19:22 编辑
我15岁开始患病,被神经症困扰了20多年,患过强迫症、社交恐惧症、焦虑症、躯体形式障碍,至今已彻底康复10年有余。神经症像魔鬼一样操纵着我的人生,使我身不由己地从一个火坑进入另一个火坑,耗费了我宝贵的年华岁月。现在,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把自己神经症的人生历程完整真实地讲述出来,希望能给仍在神经症泥潭中挣扎的病友们带去一点启示、信心和力量。
我的童年是在农村度过的。童年的生活虽然缺吃少穿,可感觉那是我最幸福快乐的时光。同村年龄相仿的孩子在一起玩耍时往往要选出头领,我总是被选为副司令(另一个小伙伴总是当选为司令,因为他长得比我帅,比我有人气)。可见,童年时的我也并不算太内向。
七、八岁时的一个秋天,我和几个玩伴在茅草(就是过去农村盖房子用的那种草,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里被大风卷走的应该就是这种茅草)地里玩,阵阵秋风掠过,浓密细长而枯黄了的茅草一片一片地匍匐倒地,路边的衰草也瑟瑟发抖,我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内心蓦然升起一股强烈的莫名的悲凉感。这种感觉和意象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里,可能是我生命意识觉醒的一个起点。
父亲原来是干部,被打成右派后回乡下务农,母亲也随父亲一起回到乡下。父亲通过自学在村里当了赤脚医生,很受村民尊重。在我眼里,父亲是位了不起的人物,是我童年的崇拜对象(虽然他好像没关心过我,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交流)。改革开放后,父母被平反,分配到一个镇上的供销社工作。我们家就搬到一个镇上生活至今。
五年级时,我署期在大街上卖冰棍,胸前挂着个小箱子(我用父亲当医生时的药箱装冰棍)吆喝:“冰棍冰棍,五分钱一个。”一署期竟赚了三十多块钱,还受到了老师的表扬。真佩服那时的勇气,现在说啥也没那胆量了。
孩子多、负担重(我兄弟五个,一个姐姐),父母没有时间精力管我们,我上学时沉迷于玩耍,学业几乎荒废。
上初中时,学校不知从哪里传来一本《少女之心》的黄色手抄书,学生们相互抄看。我也抄看了,感觉震撼刺激,从此染上了手淫的毛病。每次手淫后,都会产生强烈的自责自卑悔恨情绪,觉得自己肮脏可耻。于是下决心戒除,可总是控制不住冲动,不断失败。一次次地下决心,一次次地失败悔恨。这场自我战争一直持续到结婚的前几年,由于无法彻底戒除,我不得不和自己达成妥协:一个星期或两个星期一次。这样,内心的冲突才算减轻。当时主要是认为手淫是肮脏下流的,并且会损害身体健康,同时觉得一个正常的人应该能完全控制自己。可见,错误的认知是多么害人。
父亲智商高德性好,坚强刚毅,执着认真,好胜强势,自信固执,傲上礼下,有口才,似乎有强迫性人格倾向。母亲敏感易焦虑,胆小怕事,忍让。我则兼有父母的特点。进入少年期后,我变得很内向,给人最大的印象就是老实,但我最讨厌别人说我老实,觉得那是对我的嘲讽和轻视。
我出现的第一个神经症是厕所恐怖,也叫尿羞,是社交恐惧症的一种。主要表现是,如果厕所有人就会紧张,小便就不能顺利轻松排出,甚至排不出。我记不清这个症状具体是啥时候出现的,只记得在初中毕业后就很明显了(那时我15岁)。当时的厕所是完全开放的,一览无余。开始时的症状是,如果厕所有人解大手,我在他面前小便就会紧张,排尿困难,和别人并排小便时会更紧张。后来,我就改为在大便池小便,这样我就可以避开别人的视线(是我想像的视线,可能实际并不存在),紧张就减轻了,症状也好多了。可好景不长,后来在大便池小便也困难了。这样,小便问题就成了最让我头疼和恐惧的事。一到需要小便的时候我就开始焦虑担忧,厕所里有没有人,人的多少(人太多或太少会越紧张),能不能排出,如何排,怎么操作,注意力如何分配,怎么解腰带,手怎么放,不同情况的处理办法,失败了怎么办,反正是能想到的细节都被我想到了,也想了无数遍。厕所里如果有人,我就如临大敌,没人就如释重负。最后,我发展出这样的策略:就是我事先装上纸,如果没人或能排出就算了,否则就假装解大便的样子解小便。这样别人就不会说我不正常了。
长期不懈的努力产生了两个结果:一个是症状更加严重了,一个是我的整个生活都卷进去了,小便问题,成了我每天不想思考可又不得不思考的中心内容。我身心俱疲,抑郁烦躁。后来,我慢慢意识到:这是一个无论我如何努力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心有不甘可又不得不接受这个无力改变的事实,对它就就采取了得过且过的态度,不再把解决小便问题当作主要任务了。这样,小便问题虽然还一如既往地困扰着我,使我备感痛苦羞耻,可它逐渐蜕变为一个个碎片化了的痛苦,而不再像过去那样,如漫天乌云一样笼罩包裹着我。若干年后,症状在不知不觉中淡化减轻了,即使偶尔出现紧张排不出的情况,我也能坦然接受,不放在心上了。
15岁初中毕业后,因为学习成绩不好,我就下学了。由于年龄小还不能工作,每天呆在家里,除了做一顿饭外便无所事事。这种生活使我甚感空虚无聊(那时还没有电视网络),总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每个人身上都有积极向上的特质,只是强弱隐显不同。这种特质在我下学后突显出来,成为我人生的主旋律。一次,偶然在报纸上看到栽培中药材天麻的广告,说很赚钱,也很简单,就邮购了种子及技术资料。当时对赚钱没啥概念也没太大的欲望,只是想找点有意义的事干。钉了几个大木箱子,把由沙和锯末混和而成培养基装入箱子,天麻种子及密环菌埋入里面,经常洒水保持湿润。培养了几个月,没见什么动静,扒开一看,种子和密环菌全烂了。种天麻就这样不了了之。
天麻死了,梦想不会死。一次和同学聊天,谈起当兵的话题,就商定一起去参军。“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童年时,我读过几本战争小说,对我影响很大。于是,我就幻想当一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军事家。为了实现梦想,我买来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等军事书籍认真学习。我想像着未来自己指挥千军万马与敌军对垒,把敌人杀得溃不成军、稀里哗啦,感觉很兴奋。那个同学第一年体检就顺利过关,而我两次参加体检都因为肝有点小毛病而被淘汰,只好忍痛放弃了军事家的梦想。第二次淘汰对我打击很大,梦想破灭,不知道自己将走向何方,情绪低落了好长时间。
人生是不能没有梦想的,我也不例外。一次,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在5年级时,班主任在班里念了我的作文,表扬我作文写得好。这给了我莫大的启示和信心:我还可以搞写作当作家呀!说干就干,订文学杂志,买文学书籍,练习写作。对我来说,文学是个窗口,通过这个窗口我进入了真善美的世界,并为它的魅力深深吸引;通过这个窗口,我开始了对宇宙人生真相的苦苦追问;通过这个窗口,我发现了自己最喜欢的学问——哲学。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我在报纸杂志上也发表了十多篇小文章,这让我很兴奋。但我的兴趣逐渐转移到对更广阔的宇宙人生的思考上了。我知道自己的基础知识没学好,便把初中到高中的课本除英语外都自学了一遍,并学习了大学哲学课程和马列主义的思想理论。学习使我明白了很多道理,我却感到更困惑了。
尤其是人生意义问题。我无法理解周围人的生活,每天工作、吃饭、睡觉,周而复始,和猪有什么区别呢?当然也无法理解我自己的生活,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活。我无缘由的深信,人的生活不应该仅仅是这样的,应该具有某种崇高性神圣性。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长期困扰着苦恼着我。此时的我,俨然已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成长为一个深沉的思想者。那时,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几乎每天都要到野外游荡散步,一边感受自然景色一边漫无目的地遐想。一次,我眺望着远处的景色,恍惚间,前方的村庄、道路、田野渐渐变得陌生、遥远,消融还原为深邃宇宙的一部分,自我意识也融入了无边无际的宇宙之中,内心涌现出无比的激动和狂喜。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心醉神迷的极度的喜悦。这种状态大约持续了几分钟就消失了。后来读了马斯洛的书,才知道那奇妙的状态应该就是高峰体验。
后来,我在供销社上班了,工作很清闲,季节性的,就是收购农副产品如红麻、红薯片等。我的字写得不好,而我又是一个敏感且自我定位很高的人,这很伤我的自尊心。于是买来庞中华的字帖使劲练。练了一段时间,一个人写还可以,在有人的场合写却更紧张了,手也发抖了,写得字也更难看了。这样,我就不由自主地又走上了治理厕所恐怖的老路,陷入了越努力写好越紧张越写不好的恶性循环之中。结果,在有人的场合写字紧张就形成了稳定牢固的情绪性条件反射。经过好几年的时间,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字写得不好的主要原因,已经不是写字本身的问题,而转变为紧张情绪问题了。这样,我就停止了练字。虽然停止了努力,但长期形成的情绪性条件反射已经固定下来并且很严重了,一在人面前写字就会极为紧张,手发抖,字写得很难看,但我明白自己无力改变这个令人痛苦的事实,所以即使很痛苦,我也不敢再朝这方面努力了。后来才知道,这也是社交恐惧症的一种,是书写痉挛。这期间,我也出现了一些其他社交恐惧症状,如在酒桌上端酒杯时手会发抖,在别人的注视下做细小动作时手也会发抖。手发抖是情绪紧张的外部表现。这些症状虽让我难堪自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都自然缓解了。患社交恐惧症的人在有人的场合会有各不相同的症状表现,但原理都是一样的。
转眼间,我到了谈婚论嫁的的年龄。那时我虽然手淫,可对女人爱情婚姻既无兴趣也一无所知;觉得一男一女在一起卿卿我我说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很愚蠢很无聊,是浪费生命。我认为人活着的首要问题,是搞清人生的意义,否则其他问题都没有意义。有人给我介绍对象,都被我一一回绝。时间长了,周围人都觉得我是个怪人,怀疑我生理上有毛病。
后来,姥爷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是他干女儿的女儿,说人长得漂亮,各方面条件都合适。父母也反复催促,我推脱不掉,为应付他们就和那女孩建立了恋爱关系。她确实漂亮,气质高雅清新,身材高挑丰满,聪明自傲,据说曾经是校花。为了便于我俩交往,大人们决定让她到我家生活一段时间。她睡在我的住室里,我搬到隔壁住。我俩夜里聊天,她躺在床上,我坐在椅子上。我们没有擦出爱情的火花,也没有发生亲密的肢体接触,我甚至对她连生理冲动都没产生过。我回忆这件事也觉得难以理解,当时,我正是血气方刚性欲旺盛的年纪,怎么会对躺在床上的漂亮女人心如止水呢?我要是主动,她肯定不会拒绝。现在想来真是有点后悔,太亏了!哈哈。可能那时我对婚姻有恐惧排斥心理,怕一旦发生关系就得结婚(因为毕竟存在一定的亲戚关系);更可能的原因是我那时的兴奋点不在男女关系上,这两种心理抑制了我对她的性冲动
这样交往几个月后,我向她表明了态度,提出结束关系,以后以兄妹相待。她可能觉得我对她没感觉,她对我可能也没感觉,就答应了,说我是她见过的最诚实的人。
她走后,我伤心了好长时间,内心还是有点喜欢她的。我们分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也没有联系过。她也是个怪人,听说四十多岁才结婚,找了个老板,在郑州生活。在此,祝她人生幸福。
她走后,我探求人生真相的欲望更强烈了。由于心中的迷惑长期无解,我甚感烦躁苦闷,觉得生活简直难以忍受。极度烦闷中,我心中升起一个疯狂荒唐的念头:我要到新疆大沙漠里去感悟生命,没有生命的地方可能更有利于洞察生命的意义。我是一个非常执着的人,认定的目标便会不顾一切去实现。这一点很像我父亲。我向朋友借了钱,为出行做准备。母亲知道我的打算后很震惊,无论如何不让我去,说如果我去肯定会饿死在那里。恰好在这期间,我的同学于克军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镇里当教师,他刚来还没有住室,我就让他和我一起睡,因为我们上学时就是好朋友。母亲就让于克军劝阻我。于克军建议我应该去大学读书思考,并帮我联系了他的一个在武汉大学上学的同学冯士军,向他询问去学习的事。冯士军回复说可以去旁听学习,没人管。我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很高兴。于是,那一年署假我和于克军就去了武汉大学,我俩先在学校寝室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在大学外面租了房子。于克军打算考研,也在那里学习了一段时间,署期结束后他就回去教学了,我则留下继续学习。冯士军在生活上学习上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他是中文系学生,毕业后在一家杂志社当编辑。
武汉大学是一所美丽的校园,有“花园大学”之称,里面的樱花很出名,每到花季就有很多市民、游客去观赏。
我在学校食堂吃饭,和学生一起听课,没人干涉。我选择课程没有什么目的,完全是按自己的兴趣学。什么哲学、经济学、心理学、伦理学、社会学、美学、逻辑学,只要觉得有助于理解世界人生我就学。一个人的学习生活很孤单,也很平静。在精神王国中,我尽情的遨游,专注的思考。其间经历了两次顿悟,一次理解了世界的本质,一次领悟了人生的意义。长期困扰我的人生问题冰雪消融、烟消云散。
在武汉大学学习了两年,本来想再继续学习一段时间,可在读书中出现的一种奇怪的症状却迫使我不得不提前结束了学习。
一天夜里,正在看书,偶然间觉察到外生殖器有跳动感,它引起了我的关注,跳动感更明显了。我觉得很奇怪,这是咋回事呢?对它的关注和思考使我无法正常学习,这使我很烦恼。我就不允许自己再关注它想它了,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读书上,可无论怎么努力也做不到不想它不关注。那种跳动感似乎固定下来了,只要我一读书,它就强烈地出现,搞得我心烦意乱,再也不能安心学习了。为了恢复以前的学习状态,我不得不投入更大的精力来研究这个问题。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理上出了啥问题,就买来生理学方面的书对照着自己的症状进行研究分析,可最终也没弄明白所以然。不知不觉中,我在泥潭中越陷越深。开始还能勉强坚持读书,虽然效率质量明显下降。后来出现了严重的焦虑恐惧情绪,一到读书的时候就像上刑场一样,必须用意志力控制自己才能坐下来,可恐惧焦虑情绪把我的注意力固定在跳动感上,书上的内容一点也看不进去。这种症状表现开始只局限于读书过程,后来漫延到听课当中,对老师讲的内容不知所云。跳动感本身一点也不痛苦,痛苦主要是因为它严重影响了我的学习,这是我无法忍受的。因为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学习,并且我在这里也没朋友熟人,极少与别人交往,学习是我最主要的生活内容,现在竟然无法完成了。无法学习的问题,像泰山一样压在我的头上,像浓厚的乌云持续充塞于我的内心世界,使我寝食不安,连走路吃饭我也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何破解这个难题。几乎所有可能的原因我都分析了,所有可能的办法我也都尝试了,可结果是,最后我连自己要解决什么问题都糊涂了。情急慌乱无奈之下,我跑到一家好像是海军医院的精神科(也可能是心理科),惶恐不安地向医生诉说自己的症状,当时也顾不上害羞了,希望他能救我于危难。也不知道医生听明白我的问题没有,他安慰了我几句,开了几盒药让我回去吃。我很认真地服药,期待着奇迹的出现。药吃完了,可我的症状却“涛声依旧”。医生、药物也救不了我,这更加重了我的恐惧焦虑和抑郁。此时,我的学习已完全停止了,每天的生活内容就是从早到晚不停地分析研究症状,可除了黑暗还是黑暗,除了绝望还是绝望。这种不见天日的日子可能持续了一个多月,我的精神似乎已接近崩溃,感觉自己已无力再支撑下去了。一天,我漫无目的地在一个公园中游荡,心中突然升起逃离这个地方的念头。这种逃离的欲望非常强烈,使我一天也不想再呆下去了。我也不知道回去以后会怎样,此时我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尽快逃离这个让我深感恐惧的地方。这样,我就在慌乱中结束了学习生活,狼狈仓惶地逃离了武汉。
这次发生的神经症是注意强迫症,是强迫症的一种。这是我后来知道的,当时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身体某一部位的跳动感偶尔被觉察到是正常的,但我产生了对它的担忧:害怕它会影响我的学习。更要命的是,我去努力消除这种担忧。结果主观努力放大固结了这种跳动感,真的影响学习了。由于问题解决的不断失败,逐渐出现了焦虑恐惧情绪,这样就更严重地影响了学习。于是我又分析研究恐惧焦虑,想办法减轻消除它。对情绪的关注又强化了不良情绪,以至使学习无法进行下去。最后,跳动感已经不再是我关注的问题了,怎样让自己不再思考这类问题成了我的最大问题。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让自己不思考,被困在这个死循环里痛苦挣扎,形成了严重的强迫症。
回家后,我在父母承包的商店里帮忙做生意,暂时停止了看书学习。因为不读书了,也不需要读书了,那个强迫症也就远离了我,我的恐惧焦虑情绪迅速减轻了。这时,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我因为思想障碍已经消除就欣然同意了。
虽然我可以不读书了,但精神生活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不读书暂时可以,如果永远不能读书那是我无法忍受的。可过去形成的强迫症使我对读书有巨大的恐惧感,我害怕旧病复发,再次被卷进去。怀着这种复杂担忧的心理,我偶尔随便地翻看一些简单的书刊,虽然紧张不安但可以勉强看进去。于是,我就抱着只要能看就行的心态很随意地看一些简单的书,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不作任何要求,没有学习任务。能看书我已经很满足了,这是我在武汉时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看书过程中不时浮现出来的焦虑恐惧感让我很难受,会打断阅读进程,我就告诫自己:时间长了习惯了就好了。只要能看书,痛苦我也愿意忍,总比不能看书好。就这样,随着看书时间的增加,看书过程中出现的恐惧焦虑的强度越来越弱,频率也越来越低,慢慢地我也能享受阅读的乐趣了。大约过了半年左右,恐惧焦虑就越来越淡化了。
当时我什么疗法也没接触过,虽然学过心理学,但都是一些抽象的概念,跟我的病一点都不沾边。我想自己之所以能康复,是因为我读书欲望的强度超过了我对强迫症状的恐惧,使我愿意忍受强迫症的痛苦而坚持读书,也就是森田疗法中的为所当为,才最终得以康复的。
强迫症的痊愈给了我一个启示,我应该去做一名心理医生,去帮助像我一样的病人解除心理痛苦。于是就买来一些心理学书籍开始学习。我又想当然地认为心理医生都必须口才好、言行举止自然大方才行,而我是个嘴笨、拘谨的人。这种性格做心理医生是不适应的。于是就一边学习一边自我改造。我每天都要在商店里卖东西,这时,我就有意识地训练自己的口才胆量,关注自己的一言一行,以求能变得能说会道、自然大方。可事与愿违,由于过度关注,我常常变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卖东西竟成了我痛苦而困难的任务。这样折腾了一段时间,我感觉越来越不妙,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当心理医生的料,产生了恐惧感,这样我就果断地放弃了当心理医生的目标。出现的症状,也因为我不再努力而慢慢消失了。
谈了半年恋爱,我和那女孩(就是我现在的老婆)就结婚了。我俩完全是基于男女两性的自然吸引而结合的,谈不上爱情。我那时对爱情婚姻家庭还没有任何概念,思维的触须尚没有进入这个领域。我对对象的要求极为简单,只要温柔、看着顺眼就可以了,根本没考虑双方的性格、价值观是否匹配问题。这为我们婚姻的不幸埋下了隐患。在婚后的许多年后,我经历了一场疯狂的网恋,开始对爱情婚姻家庭问题进行全面深入的思考,才真正理解了爱情婚姻家庭。错误的婚姻是很难纠正的错误,但不纠正可能是更大的错误,这一点很像强迫症。
我性格内向,不太喜欢做生意,觉得自己可能更适合从事不与人打交道的工作。我想到了养鸡,那时应该是改革开放不久,我们当地还没有出现专业养鸡的,都说鸡病无法控制,没人敢养。我喜欢干别人没干过的事。父母都反对我养鸡,可我执意要干。为稳妥起见,就先买了一百多只鸡苗试养。我向老婆夸口,要向百万进军!那时“万元户”就是有钱的代名词,百万那是天文数字,老婆当然很高兴,大力支持。我的规划是:等赚了钱就去研究哲学,过我的精神生活。对于物质,我并没有太多太大的欲望。在我的精心照料下,鸡养得很顺利。可在饲养的过程中,我发现养鸡太脏、太麻烦、太操心,养这玩意儿挣一百万太费劲了。我觉得这个项目有问题,把这批鸡处理后就没有再发展了。
为了实现理想,还得想办法赚钱。吸取养鸡的教训,一定得选一个干净轻松的项目。通过浏览报刊杂志,还真找到了:养蝎子。蝎子是名贵中药材,吃得少,养殖简单,干净轻松。于是我不顾父母的劝阻,跑到湖北、四川等地购回种蝎及喂蝎子的黄粉虫,全身心地投入到养蝎事业中。
经过精心喂养,母蝎在夏天成功产仔,繁殖了一万多只小蝎子,养蝎初步成功,我倍受鼓舞,打算以后筹建一个特种动物养殖场。可高兴没多久,就出现了一个严重问题,小蝎子不吃不喝不褪皮,并且随着天气的转凉每天都会死去几十只。我心急如焚,想了各种办法控制局势,在房间升起煤炉给蝎子加温,可还是无法阻止小蝎子的死亡。看着仅剩下的几百只小蝎子,我的心真的碎了,为养蝎子,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啊!我知道败局已定,大势已去,我无法再每天面对这样的惨局,便停止加温,把小蝎子埋入地下,让它冬眠去吧!从此就没再进入养蝎子的房间了。第二年进去一看,大蝎子所剩无几,小蝎子全部死光。
对于小蝎子的死,我一直耿耿于怀,百思不解。后来我从网上了解到,死亡的原因是小蝎子不能顺利褪皮,而褪皮所需要的条件是养蝎的核心技术,这种技术只有极少数人掌握,而掌握技术的人又秘不外传,这就导致了绝大多数养蝎者都以失败告终。
这件事以后,可能是自我发展受阻、精神苦闷的原因,我身体上出现了一系列异常症状。身上肌肉发紧僵硬酸痛,持续存在着针刺感、烧灼感;股骨、肩胛骨发痒,痒得入心,可又无法抓挠;胃部,特别是下腹部有膨胀感,里面像注满了水或气一样;心脏也出了问题,发作时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憋闷,全身难受,觉得像要死了一样,经常带着速效救心丸,开始有点作用,后来就不行了。这些症状或先后出现或同时存在,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其间做过各种各样的检查,显示一切基本正常;也吃过乱七八糟的药,毫无效果。我怀疑自己患上了世界上罕见的怪病,苦痛煎熬着我,恐惧焦虑抑郁笼罩着我。
明明症状这么严重,这么多,为啥就查不出原因呢?我又怀疑是当地医疗水平太低,就又跑到武汉大医院检查,可依然没查出个所以然。看病时,我见医院有个心理科,里面围了一堆人,我就顺便看了心理医生(那时我还没认识到自己的病是心理问题)。心理医生果然独具慧眼,诊断我是隐匿性抑郁症(也就是现在的躯体形式障碍),说这病虽然痛苦可不会威胁生命,让我放心,就给我开了药。我回去把药吃完了,还是没见啥效果,但由于我知道是啥病了,也知道没啥危险了,恐惧焦虑就大大减轻了。这期间,我又出现了一个新症状,就是感觉好像从胃里升起一股气,堵在胸口,撑得胸口疼,把这股气从口中排出后疼痛就能减轻。可问题是很快又出来一股气堵在那里,只好又排出。如此循环往复,嗳气越来越频繁,疼得越来越厉害。其间吃了各种治疗肠胃的西药中药,毫不见效。后来疼得我无法正常入睡了。我怀疑是不是得了食道癌或胃癌,恐惧中就跑到医院让医生给我做胃镜,到胃镜室一看,做胃镜的病人痛苦万状,当时就十分害怕后悔,但钱已经交了只好硬着头皮做了。诊断结果是浅表性胃炎,没啥大问题。我虽不恐惧了,可疼痛仍旧折磨着我。一天,姥爷来我家做客,我陪着他聊天。如果不停地嗳气,就显得很难堪。不得已,我只好忍着疼痛不嗳气专心聊天。聊了近一个下午,没嗳气,聊天中竟然忘了疼痛。从那以后,我就如法炮制,胸口有气疼痛的时候就忍着不管它,不嗳气,该干啥还干啥。时间长了,这个奇怪的症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对了,在出现躯体形式障碍之前,我产生了类似慢性疲劳综合征的症状(也可能是神经衰弱)。突出症状就是一天到晚身体极度疲劳,精神极度困倦:躺在床上也觉得累,站着就想打瞌睡,浑身疲软乏力。在医院检查也没查出毛病,我百思不得其解,怀疑是身体正气不足,就买了一斤人参嚼服,也不见效果。这些症状大概持续了半年,随着各种躯体形式障碍的症状在我身上陆续出现而慢慢消失了。医学界对慢性疲劳综合征已经研究二三十年了,也没搞清它的病因,更没拿出有效的治疗办法。据我个人的经验推测,它可能是躯体形式障碍的一个亚型。
那时,我虽然躯体症状极为复杂严重,可我仍在坚持做生意。对于躯体上的各种痛苦,因为我已经知道它没有危险性了,并且由于长期治疗无效,我除了忍受,也别无他法。这样,我就不再用心去研究它了。闲暇时,我就读些杂文散文。通过观察现实和阅读杂文,社会问题逐渐引起了我的兴趣,尤其是“三农”问题。我是个理想主义者,过去在社会理想上接受了马列主义思想。但我发现国家在政治经济制度上对农民极不平等,这与我的政治理想严重背离。我生在农村,对农民有天然的感情。如此不公正地对待农民自然激起了我的极大义愤,也引起了我对国家政治制度合法性合理性的严重怀疑。难道我们一直信仰的伟大的共产主义理想要靠压迫剥削农民来实现吗?我的政治热情、英雄情结空前高涨,决心要做农民阶级的代言人,为他们争取民主平等权利而斗争。
于是,我就开始系统深入地学习政治法律理论,研究现实的政治法律制度。这个学习思考过程持续了好几年,耗费了我大量的时间和心血。等我把一切都搞明白了,我的政治热情也从狂热变为淡漠。我知道了,在目前的政治制度框架下,我的政治理想注定没有实现的可能。更重要的是,我看清了政治的本质,而我对这个不太感兴趣。
这一学习过程,使我获得了两个收获,一个是完善了我的知识结构,使我真正深刻理解了社会,一个是躯体症状逐步减轻淡化了。学习过程也并不顺利,其间又发生了轻度焦虑症和严重强迫症。
有一段时间,我在看书时,出现了一种不明缘由的焦虑担忧,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惶恐不安,可实际上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焦虑。这种焦虑非常强烈,以至于我无法安心学习。对于焦虑给我带来的痛苦,我并不是特别在意,我在意的是它对我学习的影响。为了能顺利学习,我就买来安定药吃,这药效果确实不错,吃了焦虑情绪很快就减轻了。可问题也出来了,服药后感到全身疲软无力,极度犯困,学习效率质量也严重下降,并且医生说服药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月。看来这不是个办法,只好又下决心停药。开始停药时非常痛苦,有一种失控的感觉。为了完成学习任务,我强忍着焦虑情绪艰难地学习,虽然质量效率不高,但能勉强学下去。就这样坚持了一段时间,焦虑似乎减轻了,后来就慢慢感觉不到焦虑的存在了。
强迫症的暴发与厕所恐怖有一定关系。这期间,我小便时出现了一种不明原因的小便延迟现象,我怀疑是厕所恐怖复发了(与过去不同的是,我一个人小便时延迟也会发生,过去是在有人的时候才会出现小便困难,这让我感到很奇怪)。因为我有对付厕所恐怖的成功经验,开始我并不是特别担忧。为了避免厕所恐怖的复发,我就按照原来的态度方法对治它:不管它。可不管它了,小便时还是不太顺利,这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我没有做到不管呢?怎么才能做到不管呢?啥是不管呢?不管应该就是不想。既然不管它了,那还想它干啥!于是我心中就有了一个目标:我不应该再思考这个问题了。可这个目标总是实现不了,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思考这个问题,并且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越来越长,频率越来越多。主观上要求不去想和客观上总是去想产生了强烈的心理冲突。我先是分析不想不管它的理由,再定义什么是不想不管,然后确定不去想不去管的具体标准,下一步就按这个标准方法执行。在执行中又总是去想,难以控制,情绪就变得沮丧焦虑,最后不得不宣布失败。失败会使我更加焦虑,迫使我不得不再去分析总结失败的更深层原因,对什么是想什么是管进行更精确的定义,再次确立更具体清楚的标准办法,然后执行,一个循环就又开始了。就这样周而复始,循环不断,起初一个循环周期能持续好几天,后来持续的时间越来越短,失败得越来越快,恐惧焦虑抑郁情绪也越来越严重了。开始还能坚持学习,后来就没心学习了,精力注意力完全被强迫症状吸引进去了,一天到晚想的都是这个事(工作中只要有空闲时间就会想)。我当时就搞不明白,原来对厕恐怖有效的办法,现在怎么就不管用了呢?我清楚症状是由于自己的理性干预造成的,我的目的就是让理性停止工作,不再管这个事了,可我的理性总是要去管。我好象被吸入了一个巨大可怕的漩涡之中,失去了自我控制能力,我越想摆脱这个漩涡,就被它吸得越紧。我似乎与现实生活隔绝了,精神视野越来越狭窄,对生活中其他事情毫无兴趣(不是没兴趣,而是没精力了),怎么不想不管那个事,成了我最紧迫的头等大事。千百次的燃起希望,千百次的努力,千百次的失败,留给我的是没有尽头的焦虑抑郁、无助和绝望。这场心灵战争,没有对象,无影无形,可又是那么真实那么惨烈,是精神和精神、自我和自我的对抗,是隐形的最残酷的自我战争。开始我对自己解决这个问题是有信心的,后来因为无数次的失败,使我完全越来越丧失实现目标的信心:失败后,焦虑迫使我再次树立目标,但目标刚一确立很快就失败了,因为我几乎已经没有信心去实现它了。这时,我的理性似乎已经处于瘫痪状态,心理极度恐惧,再次陷入了走投无路的人生绝境。
有人说,绝境处往往能看到最美的风景,这话有一定的道理。无数次的失败使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能力解决自己的问题了,只能求助于心理医生了。这样,我就产生了看心理医生的念头。可我又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不想给他们添麻烦。矛盾中,我又鼓起勇气,继续自救,结果仍是连续的失败了。我觉得再这样下去真的可能会疯掉。危难时刻,我断然作出决定:彻底停止自救,看心理医生!
不再自救后,我就开始考虑关于看病的事,如怎么向家人说,何时说,到哪里看,要不要人陪我去等等。我想让老婆陪我去,因为我害怕自己会在看病的过程中失去控制、发疯。就这样慢慢考虑了两天,很奇怪,在这两天中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那个恶魔竟然不再纠缠我了,这使我惊异,也使我惊喜。怀着好奇又欣喜的心情,我决定再拖延两天观察一下病情。于是我就没有向家人提看病的事,想等那个恶魔出现后再说也不迟。就这样静静地等待观察,在欣喜、不安中又过了两天,恶魔一直没有出现。我暗自高兴,就作了这样的打算:它来就让它吧,来了我就忍受它。没过几天,我就又开始了紧张的学习。不可思议的是,从此以后,这个恶魔就像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纠缠过我,虽然有时想起它我仍会有恐惧感。
现在回想起来,我这次患的是典型的理论强迫症。不管它,放弃治疗,是我过去总结的成功经验,非常类似于森田疗法中的接纳理论。我把自己的理论运用于对付自己的担忧,结果导致了严重的理论强迫。
这次理论强迫大约持续了一年多,是我经历的最严重最痛苦也是最后一个神经症。我患的两种强迫症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病情发展迅速,在不太长的时间内就发展到精神接近崩溃的边缘,不像有的病友的强迫症可以缓慢持续一二十年。我的第一个强迫症康复得很缓慢,并且至今偶尔还会出现轻微的症状痕迹。而第二个理论强迫症则康复得快速而彻底,在几天之内就康复了,并且过了一段时间后症状彻底消失。这说明,强迫症是很复杂的,在不同的病友身上有不同的表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也有不同的表现。
若干年后,我偶然进入生活发现会网站,接触了森田理论。森田理论像普照万物的阳光彻底驱散了长期笼罩在我神经症人生中的重重迷雾,使我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从此,神经症再也没有在我的人生中兴风作浪。
父亲在当地名声好,又有头脑,我们家的生意一直比较红火(当然是小生意也赚不了大钱)。后来供销社土地拍卖,我们兄弟几个一起买了地皮盖了超市,生意更好了。
生意虽好,我却感到很压抑。我是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和兄弟们的经营管理理念常有不合;同时我也是个主体意识很强的人,总想实现自己的意志,发挥自己的能力,而超市的工作都是一些简单机械琐碎的事(我当时不明白,其实实业在现实中都是平凡而琐碎的,根本没有想像那么美好,所谓的创业激情梦想都是主观虚构的东西),我认为自己的意志能力没有实现的空间和可能,感到烦闷压抑,于是就萌生了独立创业的想法。我经常到创业网站上研究创业的事,创业者的理念激情鼓舞了我,也坚定了我独立创业的决心。
创业需要创业伙伴。我那个同学于克军,原来是教师,后来辞职下海跑到深圳打工,现在在一家公司当部门经理,也有独立创业的想法,我俩一拍即合。
我们选择的项目是儿童娱乐,觉得这个项目在农村还是市场空白,管理简单,可以迅速扩张。我和家人谈了自己的想法,家人一致反对,老婆更是死活不同意,说如果我搞就非把我的项目砸了烧了不可。
我是个意志坚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一看在家里没法做(我本来是想先在家乡搞,成功了再向外面发展),就决定到外面创业。于是借了钱,收拾行囊,在一个上午偷偷离开了家。跑到外面后,我才告知家里人。此时,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自由,终于可以按自己的意志行事了。我一个人到处找场地,跑了一个月左右,也没找到合适的场地。于克军辞职后和我一起找,还是没找到。这种情况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我俩情绪十分低落焦虑。为了能在外面先立住脚,在仓促的情况下,我俩先后搞了两个其他项目,不幸的是都以失败告终,共亏损了20多万元。创业历时半年,其间所经历的艰难曲折、煎熬激动,真是一言难尽。虽然创业以轰轰烈烈开始,以狼狈凄惨收场,可我对自己的选择没有后悔:经历失败能使人更快地成长。于克军回去后也没再进公司(对这次创业给他造成的损失我深怀愧疚),在网上开了一个商城,正在发展中。
回家后,我对自己的人生经历进行了全面的反省思考,深刻认识到:我根本就没有做生意的才能,那也不是我喜欢的生活;我真正拥有资源且喜欢和擅长的是精神领域。
以后的人生道路该怎么走?可以继续在超市里干,轻松而不操心,可这意味着我这一生要在压抑的环境里痛苦地慢慢变老,这不符合我的个性和人生追求。这时,我想起了曾经想当心理医生的愿望,那时因为尚没有摆脱神经症的魔掌而被迫放弃,现在我已经彻底康复了,是不是可以、应该从事心理咨询呢?我拥有丰富深刻的神经症体验,对真善美长期、强烈的追求使我形成了一个强大而健康的精神世界,具有自信、坚定、积极乐观、温和细腻的人格特质。这些是我从事心理咨询的优势资源。我也明白,搞心理咨询肯定挣不了什么大钱,估计以后可以挣的钱不会多于我不干超市损失的钱(超市我保留股份,退出管理)。不过赚钱多少并不是我特别看重的事。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从事心理咨询,我有充分的自信胜任这份职业。
回想过去,不禁感慨万千,我第一次正式选择的职业就是心理医生,那时我大约25岁;现在20多年过去了,我又回到了起点。是性格决定的,还是人生追求、信念造成的?可能二者兼有吧。
给人一滴水,自己就得准备一桶水。为了提高理论水平,我开始对心理学及神经症理论进行深入系统的学习研究。其实我很早就学习过心理学,但似乎只是掌握了一些抽象的知识概念,并没有真正深入进去,所以也没有给我带来多大的益处。而这次全身心地投入学习研究,才真正感受到心理学的魅力和好处,对神经症有了更为全面深刻的理解把握。为了进一步提高理论和治疗水平,我也开始学习与心理学有关佛法并参加了两次禅修培训,对佛法思想的伟大深邃深感震撼。感谢神经症!它促使我进入了心理学和佛法的世界,使我拥有了理解世界和人的本质的新视角。而这两者跟我喜欢的哲学的关系也非常密切。
从我的经历中可以看出,我的神经症不是由森田疗法直接治好的,但我每一种神经症的发生无不是因为违反了森田所揭示的心理规律;每一种神经症的好转痊愈,也无不是因为我无意中暗合了森田精神。在接触森田之前,对已经痊愈了的神经症,我是不敢去思考反思的,甚至无意中想起也会使我恐惧,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将其压抑下去(这也可能是,我患了那么多的神经症,却始终没能总结经验教训,从而使神经症一而再,再而三地爆发的原因吧)。由于森田理论和我的体验高度吻合,我接触后即刻彻悟并坚信不移。此后,每当我再出现心理困扰时,不论轻重大小,我一律采用森田精神进行处理,可以说是百试不爽,无往而不利。如果没有森田,估计神经症会纠缠我一辈子,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所以说,森田理论是我神经症人生的终结者!感恩森田!森田是伟大的!是他最早给我们神经症人指出了唯一正确的方向!
回顾过往,我的人生受着两种力量的支配。一种是对真善美的强烈追求,它把我的注意力拉向外部世界,使我的精神不断得到净化升华;它使我确信:每一个人都有神性,都有一颗伟大崇高的灵魂,都可以超越庸俗琐碎狭隘而过神一样圣洁的精神生活。我虽然不断患各种神经症,但我没有像有的病友那样被一种神经症纠缠很多年,就是因为我对精神和理想的追求非常明确而强烈。而这也使我的神经症冲突更加剧烈,在不太长的时间内就发展到极端而陷入绝境,而绝境又使我得以逃脱。另一种力量就是神经症,它不断把我的注意力拉入内部世界,使我陷入连绵不绝的心灵战争中。我的人生不是漂浮在精神的高空中,就是跌入地狱的深渊中。
以上我描述了自己的神经症体验,也如实介绍了自己的人生背景和历程,一方面是希望对神经症人有所启发,另一方面也是想让大家对我这个人有个大概的了解。
所有神经症,不管是强迫症、社交恐惧症,还是焦虑症、躯体体形式障碍,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形成的根本原因是一样的,就是对自己身上出现的正常自然而又不喜欢的身心现象的持续对抗。所以神经症的症状尽管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千变万化,根本而正确的治疗方法却是简之又简,那就是顺其自然,为所当为。
佛说:“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这句话道出了人类一切苦恼的总根源,也揭示了神经症产生的原因。神经症的存在是精神世界的一种自然现象,它的发生具有客观必然性。在对心理运行规律缺乏正确认知的情况下,有些人会对不适、焦虑产生过分的抗拒排斥——本能的自我保护行为,神经症这颗毒瘤就是被过度的自我保护行为制造出来的。只要我们正确认识心理活动的规律,停止错误的应对方式,中止对其能量营养的供给,这颗毒瘤也必然会停止生长,以至软化、枯萎、消失。
当前,治疗神经症的主要疗法有三种:认知行为疗法、森田疗法、内观疗法。认知行为疗法见效较快,但效果不持久不彻底。森田疗法见效稍慢,但效果持久而彻底。我感觉内观疗法更适合特定条件的人,不太适合一般病人,或者说它更适合我们康复以后提高生命质量。
人生是用来享受的,不是来受苦的。我们神经症人之所以遭受这么深重的痛苦,用佛教的话来说就是因为我们的“无明”。神经症人大都具有优良的基因,一旦摆脱神经症的束缚,就有可能获得比一般人更大的人生幸福。经受了地狱的煎熬,也经历了现实洗礼的人,会更有机会条件进入天堂。地狱可能是离天堂最近的一个入口。
我深信,每一个神经症人都有康复的可能。神经症是我们给自己戴的紧箍咒,只要我们停止念咒,它就会不治而愈。
最后,愿所有神经症人都能早日脱离苦海,去创造享受自己这仅有一次的美好人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