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田疗法:《自觉和领悟之路》....仅供会员使用
自觉和领悟之路- 奉献给因患神经症而烦恼的人们
〔日〕森田正马 著
〔日〕水谷启二 编
王祖承 陆谢森 褚玉雄 蔡军 译
复旦大学出版社
前言
本书的题目是《自觉和领悟之路》,在这里所谓"自觉"就是深深挖掘自己的内心,以便清楚地了解最深层的本心。由于有了自觉的特征,我们就可以丢掉自己的迷惑,朝向自己的本心,正确地作出自己的行动;并能发现他人的真心。同时,在这里所说的"领悟",也就是指从各种束缚中脱逸出来而达到自由自在的境地。因此,既可以理解为宗教中所称的"领悟",但又不同于被大宗教家所称的"领悟"。它是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存在的,可使日常生活明亮、快乐,具有获得生活乐趣的特征。
在我们的人生中,充满了种种烦恼和担心,这有很多原因。如精神活动被束缚以及生活态度的错误,其中最典型的则是所谓的神经症。这类人往往在身体上没有什么异常,其他人看来也不认为他是病人,但他本人却因此而烦恼、痛苦不堪。有时我们也有这类体验,实际上往往都是精神方面的原因所致,用药物治疗并不是根本的治疗方法,而是精神上的开导、生活上的指导却往往可以指点迷津,得到生活乐趣的真谛。
这就是森田正马博士所使用的方法。它不仅可以治疗神经症,而且在指导人生方面有非常大的效果,并已得到日本国内外学者的公认。森田博士把对神经症的治疗之本称为"再教育"。通过"再教育",可以纠正至今还很顽固的病症,而且对那些无可救药的、抱着悲观消极的人,可使之成为开朗、活泼的人,同时使这些人也能自觉地挖掘自己的本心,从而找回已失去的人性。
为了开展这些再教育,就有了"森田式家庭疗法"。就是使患者在家庭的气氛中自由地工作,并能使他们互相袒露内心进行自由交谈。在森田博士的家庭诊疗室中,每月召开一次"形外会",患者都可以自由地交谈,接受森田博士的评判,因此出席这样的活动对大家来就都是非常快乐的。如果回忆起来,简直比大学生活还要有趣。森田教育在促使自己个性的形成则远比学校教育为好,因此也可以说这是"人生大学",或者是"教养大学"。
当时,我是东京大学的学生,住宿在森田博士家里。座谈会上,我坐在小桌子旁,担任记录工作,然后请博士过目,经博士重新修改后,在医学杂志《神经症》上连载。文章发表后很受欢迎。
我在那时就深信,这些记录很有保存价值,可以长久地留存于世,故尽可能记录得详尽一些。本书把当时的记录,作了文字上的润色和整理,汇编成集。
座谈中使用了许多宗教用语,则有下面一些现由。
森田博士是个科学家,任何场合都是从科学角度思考问题,发表见解的。但在当时,神经症体验疗法是博士首创的新领域,没有现成的合适的科学用语,而借用古代经典语言来说明反而便捷。另外,博士对佛教及东方哲学思想的研究,造诣很深,因此能自然妥切地运用经典语言,说明博士在这方面素养的博大精深。
当然,关于"神经症"的独特学说和疗法,是作为一个医学家长年研究,探索所确立的成果,与宗教没有直接的关系。我认为由于他年轻时代开始醉心于佛教和东方哲学,有很深厚的素养,故达到了重于分析的西文医学未能企及的境界,为创造神经症的根本治疗方法打下了一定的基础。从另一角度说,博士开拓了科学和宗教互为贯通的研究新途径。博士的思想是"科学也好,宗教也好,都是为了人类更好地生存,提供达到安身立命的方法。它们之间并不相互排斥。"
他对精神医学和宗教思想的深刻研究和理解,以及在自身青年时代痛苦、迷惑的体验中得到的人生哲学,并为本书所收集的座谈内容,增添了丰富多彩的情趣,其思想内涵具有渗透人心的力量。
最后,向为本书的面世付出巨大努力的白杨社长中村洁和编辑主任小林洮,表示衷心的感谢。
水谷启二自觉和领悟之路
目录
一个强迫观念症患者的告白
第一篇 对神经症的正确理解和治疗方法
第一章 这样来治疗社交恐怖
一、社交恐怖治愈的病例
二、神经症症状是主观意识的产物
三、赤裸裸地暴露自己
四、不要被暂时的现象所束缚
五、不是练习,是实践
六、怎样才能与人有共感
七、坚强来自软弱到极点时
八、为了达到正确的肯定
九、与上级交往时的态度
第二章 摆脱束缚的方法
一、何谓被束缚
二、被束缚的实例
三、不要被方法论所束缚
四、君子重义,小人逐利
五、心理活动要顺其自然
六、神经症患者的"生的欲望"
七、为了家庭的美满
八、迷惑中的是与非,亦即是非相加等于非
第三章 失眠症轻易能治愈
一、睡懒觉者的早起体验
二、不会因失眠而死忘
三、劣等生一跃成为优等生
四、中庸才是正确之道
第四章 读书恐怖、书写痉挛、口吃恐怖
一、读书恐怖的原因是欲望过大
二、书写痉挛也由心理因素所致
三、这样治疗口吃恐怖
四、不需作烦琐的解释
第五章 如梦一般的神经症
一 、盗窃恐怖与不洁恐怖
二、对灰尘耿耿于怀的强迫观念
三、头脑里诵念词句的强迫观念
四、微笑恐怖和狂犬病恐怖
五、感到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
第二篇 对于自觉和领悟
第一章 正确的修养和正确的信仰
一、首先要知道自己的本心
二、不靠直感来感受就会出错
三、精神修养家易犯的错误
四、离开了恶智之地
五、达到自由自在的境地
六、超越幸与不幸、善和恶
七、错误的目的论观念
八、平常心不是造出来的
九、与现在同化
十、某个次子的诉说
十一、迷信和正信
十二、人生是在不断地变化的
第二章 调和与适应的生活
一、欲望和恐怖的调和
二、适应环境的生活
三、遵从自然的轻松做法
四、神经症患者和职业
五、用人的注意点
六、顺从
七、发挥事物的价值
八、调和与不调和
九、大疑才有大悟
十、真正的人情昧
十一、为了家庭温馨
十二、关于戒酒
第三章 恰当地处理感情的方法
一、别反复罗唆
二、致力于达到目的
三、当想不开的时候
四、要知道忧郁也是自然的现象
第四章 仓田百三的体验
一 、从强迫观念走向绝对生活
二、强迫观念的形成和治疗方法
三、能够克服肉体的痛苦吗
四、宗教家和科学家不同的思考方法
五、为了安心立命
著编者略历
后记——关于森田学说
译后记
一个强迫观念症患者的告白
考试临近却热衷于看电影
我初中毕业到高中这段时期,被种种神经症和强迫观念的症状所折磨,如读书、社交恐怖、性欲恐怖、头痛、失眠、心动过速、胃动力缺乏、结核恐怖、精神病恐怖等,真是数不胜数。
先谈一下读书恐怖的感受。我在初中时代是个优秀生,但一进入高中,怎么也不能保持优秀了。英语、德语、高等数学、哲学等教科书本身都很有难度,加上老师不管学生能否接受,一个劲地赶进度,还提供许多课外阅读的参考书,光在我的书箱里就塞满了一箱从来不看的书。
期末考试临近了,我完全笼罩在忧郁的情绪里,设法找些借口,拖延考试复习的时间。终于离考试日期只有二三个星期了,我把教科书和笔记本像小山似地堆在桌上,却不是马上着手学习,而先制定学习安排表,把从学校回家后一直到午夜的时间全部不休息地安排于学习。实际上这本来就是一张不可能实现的时间表,但自己没有意识到,想尽力设计得完善一点。二三天都耗费脑汁在这张表的制作上,首要的学习却忽略了。
终于制成了称心的日程表,准备努力学习了。可这是一个脱离实际的计划,充其量每天学二三个小时就筋疲力尽不能学下去了,只好外出溜达。一会儿看电影,一会儿坐进咖啡馆。平时不大看电影的在考试前紧张的复习时间里,却每周看上二三次,真是太不可思议。我还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稍稍散散心,看上半小时、一小时的电影,不会对学习有妨碍的。"但一走进电影院,不等剧终不肯罢休。看完电影,又走进咖啡馆,待咖啡馆关门方蹒跚地回家。又自怨自叹起来:"唉,考试前宝贵的时间,竟在无聊中浪费掉了,我的意志怎么如此薄弱呢?!这样下去,踏上社会,也难以自食其力啊!说不定真要沦为讨饭叫化子、流浪汉呀。"于是强烈的劣等感袭上心头。
回到冷清清的宿舍,长久地托腮呆坐着。有时为了激励自己,拿起笔信手写上什么"精神一到,何事均成"、"一寸光阴一寸金"、"必死必生"等各种豪言壮语,贴满墙壁,把房间"装饰"得像个选举事务所。
这样消磨着时间,一直到半夜一二点钟。我是个迟睡晚起的人,到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想到明天有课,"今天浪费了,明天起一定要拼命学习了",信誓旦旦地躺在床上。又想起为了明天好好学习,一定要有充足的睡眠,可越是想睡熟却越是不能入睡。电影里看到的场景啦、写的格言啦、老师的脸啦,许多白天的生活情景,在脑中浮想联翩,哪里谈得上好好睡一觉。这样,开始为每晚的失眠苦恼了。
我自忖,连续失眠下去,身体早晚会衰竭致死吧,真是苦不堪言。为了入睡,曾采用了各种方法。听说数数字能帮助睡眠,我从一数到一千以上还是无济于事。又听说运动后身体疲劳了能入睡,我买来了哑铃,临睡前操练一遍;从家乡拿来了日本军刀,半夜里挥舞一通。谁见了我披头散发,两眼充血的枯瘦的脸,挥舞着军刀的模样,一定会毛骨悚然吧。
种种方法尝试过,依然不能入睡。清晨眼睁听着报时钟敲响四点、五点,对早晨的雄鸡了报晓声音感到受不了。没有办法,只好服用安眠药。于是,在我的书橱里,珍贵的辞典、参考书消失了,琳琅满目取而代之的是安眠药和强壮滋补剂。
入睡困难,早晨醒来迟。起床后,头感到麻木、刺痛,难以言表的不愉快。上学常迟到,上课时又禁不住打瞌睡。老师讲的内容越来越记不住,越发加剧了对学习、对教科书嫌恶感和恐惧感。
临考试只有四五天了,临时抱佛脚,硬着头皮去复习,但仅仅不足一个星期的时间,连草草通读一遍全部科目也来不及了。"为什么不早点抓紧呢?!"责问着自己,后悔已经是马后炮了。
学习落后的同时,对小说却情有独钟,而且在校友会的杂志上发表了习作。国文老教授赞赏我是"是个天才",亦曾飘飘然涌出了将来当个作家的念头。
疯狂般地自我锻炼
那时的我,对自己的肉体和精神的一切一切都感觉不顺眼。体格精瘦细高、双臂无力、大蒜鼻子、龅牙、黑黑的脸。意志薄弱,干任何事都没有韧性,又不擅长交际;胆怯、喜幻想,而没有任何实际工作能力......,唉,缺点数不胜数。这样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常常抱怨父母没有给我好的遗传。
我开始着魔般地热衷于自我磨砺,下决心从根本上改造自己的性格和体质。但到底有无可能性则没有考虑过,只整天思虑不改造自己,生存就没有意义。
当时刚进入高中,在寒风凛冽的冬天,我敲开坚冰,用刺骨的冷水洗冷水澡。然后裸身在挂满冰柱的学校操场上跑上四百米。晚上吃好饭,赤裸着上身抖抖嗦嗦地打着颤看书。
夏天,考虑如何锻炼耐热的本领,还想摒弃"怕羞"的软弱心理。酷暑天的中午,学生服加上厚厚的棉袍,这样一幅装束去乘火车旅行。车上人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注视着这个着装奇异的学生,我顾不上擦一下额头直流的汗水,睨视着车顶棚。"他妈的!"咬紧牙关忍受着盛夏的酷暑和害羞之心。
我坚信若要彻底改造软弱的自己,要想成为坚强的人,那么进行苦行僧似的磨炼是完全必要的。我特别试图矫正因胆小造成的怕羞心理,把自己塑造成大胆强悍的人而下种种功夫。当时我觉得作为一个男子汉,没有比意志薄弱、胆小怕事更见不得人了。
略懂一点汉学的父亲,在我尚未启蒙时,常引用"只要自己扪心无愧,照样我行我素"、"见义不为非勇也"等话来反复教导我。作为男子汉必须要有勇气,这些语言活剥生吞地植入了我幼小的心里,驱策着我去进行想当然的行动。
意识到自己性格脆弱,想锻炼造就自身的动机,大概是产生在十一二岁,正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我摊着双手立在国道上,试图堵住一辆冒着烟疾驶而来的汽车,待车开到相距五十米左右时也不准备让开,让开的话就是性懦胆小的证明。汽车不得不在我正前方急刹车,驾驶员跳了下来,他一定认为这是一个百般无聊的毛孩子在任性捣蛋。其实我并不是故意为难驾驶员,只不过出于锻炼自己的胆量刻意而为。看到驾驶员变色的脸,猜测他肯定要揍我了,赶快跑离国道,沿着田埂小路一溜烟似地逃开去。可已来不及,他一把抓住我,一巴掌打得我直冒金星。
遭到流氓的殴打
真正的勇气是什么?我开始考虑这个根本问题。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长辈们也没有告诉我真正的答案。当时,我认为铤而走险的行为是勇气的表现,不管对手和场合,干自己内心想干的事是诚实的态度。
中学时代曾立下誓言:"在路边行走,同路人相遇时,决不自己主动避让",把这也作为训练自身意志力量的一种方法。如果自己首先避让,证明自己意志薄弱。这样,任何人从对面走来,我一概毫不顾忌地径直朝前走去。一般情况下,对方会主动避让。但偶然不避让的家伙也有,结果互不相让,路当中"嘭"的一声,撞个满怀,以致发生口角。
还在念高中时,曾与十来个流氓殴打,被打得鼻青眼肿,半死不活。大凡越是胆小、内心空虚的人越要虚张声势,我也不例外。有一天,我耸起瘦瘦的肩膀,抡着大手杖,与朋友走在河边的原野上。正好走过十几个流氓围着赌博的地方,其中一个招呼我:"老哥,借个火!"虽然我带着火柴,却冷漠地回答他:"没有带。"因为我想,老老实实地拿出火柴,交给对方,显得胆小、卑怯。我走过那个地方五六米后,慢慢地从袋里拿出火柴,点燃了香烟,嘴里吐出的白烟,飘向后方。被那伙人中的一个一眼看到,大叫着站起来说:"小子!站住。"接着一帮人蜂拥而起,冲到我面前。我正想着"逃跑就是窝囊废",一个流氓上来已与我扭成一团。我正势均力敌对抗时,脚被另外一个人绊住,终于摔倒在田埂中。好几个人伸出手与脚,往我全身又揍、又踢、又踏。我半边脸被埋在土里咬紧牙关忍耐着。后来被扶起时,意识也快要丧失了。与我一起的朋友也受到牵连,两人寡不敌众,被打得狼狈不堪。我仅仅为了无聊的虚张声势,甚至殃及了朋友。
也是在念高中时,在球磨河(日本三大急流之一)洪水泛滥最凶时,曾经独自一人险渡过河。河面比平时增阔了二百来米,紫褐色的污水汹涌地流淌着,看上去河面好像涌起着许多从上滚冲下来的稻草屋顶和木材,忽隐忽现地像箭一样向下流去。我纵身跳入浊水里,岸边围观的人顿时一片哗然,发出:"不行啊!"、"不要蛮干!"的呼声。我对此置若罔闻,奋力向前游去。水流很急,我被迅速地朝下流方向漂去,时而头撞在漂来的木头上。我是学校游泳队员,对游泳多少还有点自信,但这里和游泳池不同,在湍急的水流和旋涡冲击下,一下子感到力不从心。游到河正中时,只觉得精疲力竭,无论如何也游不到对岸了。无奈发疯般地游呀游呀,终于在距六百米的下流上了岸。由于寒冷和疲劳,全身感到麻痹,连爬上岸的力气也没有了。
除此之外,还干过一些其他蠢事。有一天,在大街的闹市上,看到摊贩用高价在兜售很薄的劣质小册子。为了验证一下自己的记忆力,且"见义不为非勇也"。当场上前揭露,结果激怒了江湖商人。他大喝一声:"你这混小子!"就从怀中抽出短刀扑将上来。我闪身躲开,拔腿就逃,后背似乎感到"噗哧"刺来的声音。总算迅速拐进一个胡同,东躲西窜甩掉了他,想想真感到后怕。
天生的素质和成长的环境
我这样过分地自我锻炼着,设法想把自己造成坚强的人。但毫无作用,反而越来越懦弱、忧郁、绝望,每天在焦躁不安中度日。于是,一方面发作性地拼命想努力,另一方面又十分在乎身体上细微的异常变化。稍微有点发热的感觉,就要又是量体温,又是测脉搏,忙得不亦乐乎。因为身体瘦弱,干什么事都没有毅力,担心是否患了肺结核;眉毛掉被二三根怀疑是否会得麻风病;走在路上,感到一点心济,就恐惧是否会发生心脏麻痹,赶紧在路边蹲下。整天生活在矛盾中,自己却没有发觉矛盾所在。
我认为自己之所以堕入神经症的地狱,除了与生俱来的素质外,与我年幼时期的生活环境有很大关系。
我天生性格的特点是有强烈的执拗性。幼小时,我哭起来常常没有止境,被母亲称为"爱哭的孩子"。这种趋向也表现在绘画上。一般儿童花两天时间连续画一张已不容易了,而我却可以一星期、二星期连续画一张画。刚念完初中时,曾一个月画了幅大画,连老师也感到吃惊。这种执着现象随着青春期的到来,转向到自己改造的方面来。只要认为能够改造自己的,任何方法也会去尝试。由于把关心全部指向自身,失去了对其他问题的兴趣,渐渐地脱离了自身生存的环境,人为地禁锢了自己。我的这种无视客观环境,任意按照自己的理想和观点规划自己的行为,外人看来觉得滑稽可笑。简而言之,我是个现代的唐。吉诃德。
当然这不仅是由于与生俱来的性格,而且与幼年时代成长的生活环境、父母的教育方法、学校的教育都有很大的关系。我父亲是穷乡僻壤的小地主,担任小学教员。在充满乡村旧弊的家庭里,长子肩负着光宗耀祖的重任,因而我和弟妹们有着明显不同的差别,常受到特别的优待。加上小时身体瘦弱,故更受到特别的保护。父亲只要求我努力学习就行。我每天除了学习,其他的家庭杂活都不需干,同小伙伴出去玩,回家迟了也受到责备。母亲给我系腰带,保姆为我洗脏脚,生活得无忧无虑。在这种情况下,我小学时的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这也是父母引以为骄傲的。可是,除学习以外,我在其它方面似乎都是笨拙的。运动会上赛跑,我的成绩倒数一二。器械体操也是拙劣透顶,杠杆上曾反复掉下来,右腕肘脱了臼。总之,在学习方面看来,比其他孩子聪明。在小学四年纪就能看报纸、小说了,但在实际生活方面却远远落后于人,是个片面发展的少年。
在小地主家过分保护的环境下成长,还较顺利。一旦离开乡村,到了城市,进了高中,住进学生宿舍后,不适感就接踵而来。没有集体生活体验的我,怎么也难以适应宿舍生活,会产生强烈的孤独感,与同龄的伙伴在心灵上难以沟通。因为老是担心被旁人视为胆小鬼或窝囊废,整天忧心忡忡,处于不自然状态。当时,发生了一件同寝室同学发疯的事件,对我家带来很大的打击。一个数学方面很有天赋的男同学,渐渐变得行为古怪起来。我在专心学习时,他咚咚地敲着橱子的薄板妨碍我。我向他指出,他则微笑着回答:"像你这样一来认真,早晚要成为百科全书了,啊!啊!"最后把一瓶墨水浇在我的头上、脸上、西服上。我忍耐不住,只好向宿舍长提出调换房间。不久这个同学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住进了精神病院。为此,很久一段时间恐怖感盘旋在脑子里:"会否与那个男生一样发疯,也许已经不正常了吧?等等",不断反问自己。
新宿舍里,有位自封为左翼理论家的学生,他以不容反驳的腔调对我说:"脸色苍白的知识分子无所不能,快清算一下你的小资产阶级情调吧。我们和工会战士一起组织了一个‘资本论'研究会,你也参加吧。"我勉勉强强跟着他参加了二三次研究会的学习,终于感到没兴趣回绝了。于是那个同学就威胁我:"你背叛了我们,真是个卑鄙的家伙,若向学校当局告密,不会饶了你。"我因与他朝夕相处,感到不是滋味,只好向宿舍长提出到校外借房子住宿。
但借了房子也并非为我安居的场所。同住的三个高中生,学习非常刻苦,隔窗望去,他们总是端坐着在用功,连出外散步也很少。我对自己的懒惰感到内疚,难道就这样服输吗?鼓励自己振作起来学习,但很快就疲劳不支了,连书上的铅字也模糊难辨了。扔掉钢笔,躺在塌塌米上抱头沉思,悲叹:"我完了,我完了!"
以神经衰弱为借口,逃避现实生活
我自认为患了严重的神经衰弱,不能学习,睡不着觉,学生生活充满痛苦,毫无乐趣,经常焦躁不安、头疼、消化不良、疲劳。最近报刊上记载的种种神经衰弱症状,感到似乎全与自己的情况相符。又进一步在医学杂志上看到,自己患了严重神经衰弱是一种不易治愈的毛病。我想,因为神经衰弱,学习及其他的事都不能做,只要神经衰弱治好了,学习能够顺利进行,难读的书也能够痛快地阅读,该有多好!
实际上,这是自己欺骗自己的心理状态,当然自己没有意识到。就是说,不能协调与所处环境的关系,为此苦恼不堪,且热衷于改造自己的可笑行为,荒疏了正常的学习,并把这一切怪罪于"神经衰弱"。自己安慰自己,自己为自己辩护:"我是病号,而且是重病号,理应受到人满为人们的同情和保护,没必要像其他青年一样忍耐着坚持那令人讨厌的学习。"
已经成为青年人的我,企图重新回到孩提时代的受保护环境。除了把自我当成重病号之外别无他途。所幸的是,社会上"神经衰弱"这个病名很流行。扛着医学头衔的专家们发现了许许多多治疗神经衰弱的注射疗法和其他疗法。"神经衰弱是一种棘手的疾病"这一论调也作为社会的一般常识而为大家所认同。我躲进"神经衰弱"这个隐身罩里,似乎找到了最好的借口。
当然不是有意识地自己欺骗自己,而是在无意识中欺骗了自己。一般的人,自己内心的活动,只意识到极其表面的部分,内心深沉的心理活动全然不清楚。比如,为了满足自己的名誉欲望,就考虑怎么牺牲自身利益而为他人服务;为了赚钱,就考虑怎么为社会工作;或者喜欢饮酒是为了交际;为了培养英雄气概等等,都是实在的任性、自私的想法。只有深刻挖掘自身内心,具有观察分析体验的人,才了解自己心理的深层活动。
实在活得太累,我打算休学一年。因为坚信自己患了严重的神经衰弱,所以提出休学,也有了自己原谅自己的理由。于是请求校医,请他病情诊断书。告诉他,自己由于神经衰弱已完全不能坚持正常的学习。想不到那个校医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说:"你的神经衰弱不属于什么毛病,只要多参加体育活动,多干干事情,忧郁的情绪就会烟消云散。"
我听了大吃一惊,于是就"能参加体育活动,就不来要求休学了。我低热不断,上次在大学医院诊断肺叶上有点坏了"地信口胡扯起来。
校医让我大口呼吸,用听诊器检查了背和胸,说:"没有什么异常啊!你如此讨厌念书,就休息一年吧!不要过了段时间又想上学呵。"随手开出了"因肺尖部有肺炎,休养一年"的病情证明单。
一想到明天起不用去学校上课了,脸上露出了好久未有的笑容。我马上打点行装准备回乡。可越走近家乡的火车站,心情却越感到沉重和不安,担心未经父亲许可会遭到他的反对,故先造成事实,再迫使他同意这样的内心打算。果然不出所料,一回到家把休学之事一讲,父亲勃然大怒,手脚颤抖着站起来,拿起刀架上的日本军刀大喝道:"杀了你,我再去寻死!"母亲一边哭着,一边抱着父亲的手说:"人生没有办法啊!"
父亲发怒自有他的道理。我念小学时,得力于父亲独特的英才教育,成绩名列前茅,被称为学校有史以来的最优学生。实际上这不是我特别聪明,而是父亲不让我干其他任何事情,只要我一心学习的结果。但父亲认为学习好,直接关系到将来飞黄腾达。他对我的将来寄予着莫大的期望。
作为小地主家的养子、家庭里受到父母的压制、社会上仅是个微薄收入的小学教师的父亲,把他自己未竟的梦想,寄托给了孩子,为我设计了所谓"登龙门"之路:东京大学毕业,将来成为有名望的高级领导人或政治家。因此我的存在,成了父母一切希望的所在。由于我中学成绩优异,旧制高中只念了四年就进了大学,作为父母希望之寄托的我,突然休了学,放弃了学业回到家乡,这使父亲的震惊、激怒、绝望到了何等地步是可想而知的。
但当时的我,怨恨父亲的不理解,对他不关心孩子意志的自由,把我当作他达到自己欲望的工具而牢骚满腹。父亲却认为,他这样含辛茹苦为我安排了上进的道路,而我却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休了学,这是多么任性、多么荒唐啊!
我的休学,给家里蒙上了阴影。家庭已和孩提时代不同,不再是我避难的港湾,我对母亲絮絮叨叨的抱怨感到心烦。我这在他人眼里看来没有任何异常、自己却万分痛苦的神经衰弱是种多么吃亏的毛病啊!
不久,村里有人因我病休在家,嘲笑我父亲英才教育的失败。"那个孩子脑子有点异常,不去上学了"的流言使胆怯的母亲忍受不了,她甚至对我说:"咱们一起死了算了。"
我白天外出怕见到人,有半年时间过着白天蛰居在家、夜间外出的猫头鹰般的生活。似乎感到连小孩子,甚至连猫、狗都在嘲笑我。
最后发展到常常发生呼吸停止的症状,一天发作几次。痛苦得在房间里打转。为什么会如此痛苦呢?当时不明白,后来分析起来有如下的原因。姑且不论,我表面的心理,而内心深层燃烧着强烈的向上之心,跳跃着作为一个社会人力求发展的欲望。因这个欲望只有在奋发努力之时才得到满足,才感到心安理得,这好比行驶的自行车只有在前进时才能保持稳定一样 ;而我休学回到家乡,任何事也不干,病病歪歪地与向上的欲望正朝相反的方向退化。例如想去乘驶往东京的列车,却登上向鹿儿岛的快车。因此,为坐立不安的苦痛常常袭来感到是理所当然的。这也可以说是老天对于自欺欺人者的一种惩罚吧!
打着医学晃子的骗人疗法
生来愚钝的我,对事实的真相全然不知,总认为治好神经衰弱是解决问题的先决条件。只要听说是治疗神经衰弱有效的药,就央求母亲不管怎样买来服用。附近城镇的医生都看遍了,但毫无疗效。
我主观猜测呼吸不畅可能是鼻腔有病变,还动了三次肥厚性鼻炎手术和一次排浓症手术,但结果仍然是白吃苦头。大概地方上的乡间医生水平不行吧。看来非到城市里去看有名望的医生不可了。
这时,我在街上的书店里,买了一本某医学博士撰写的,名为《性神经衰弱及其疗法》的小册子,背着人悄悄地阅读起来,使我仿佛恍然大悟。他写到,神经衰弱的大部分人的起因是青年期的手淫所致,因为手淫继而发生了容易疲劳,记忆力、阅读能力的衰退,头痛、失眠、焦虑不安、劣等感,心动过速等症状,且过度手淫还会发生性器官发育不全、遗精、勃起不坚、性交障碍等种种后遗症。强调了手淫的危害性。他说这种由性引起的神经衰弱,一般的治疗是无济于事的,只有连续注射他发明的激素制剂两个月,同时结合电疗,最严重的症状也能治愈。书末还收录了被治愈者的感谢信。
不暗世故、自我封闭的我,也坚信自己得了这样的性神经衰弱。乡村长大的青年,对于有着医学博士头衔的专家发表的夹杂着医学术语振振有词的论述,不会产生一点疑义恐怕也在情理之中吧。受到所谓现代教育的青年,对于新兴宗教这类东西,会认为,它是迷信而进行抵制,但却不由得会信服那些医学精心打扮的骗人花招。
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上东京,接受这种综合的激素疗法。与母亲一商量,她不同意我的打算,说:"为了你,家庭已经很贫困了,哪有钱呢?"但我哪肯死心,反复缠着她,威胁说:"这样下去我早晚会发疯的。"
实际上,神经衰弱者给父母带来的苦恼不亚于不良少年。神经衰弱者和不良少年,都非常任性,不考虑周围人的痛痒,这点是相同的。只是不良少年表现为意志薄弱,没有向上心;神经症者表现为向上欲望强烈,这点与他们不同。一方是不良的反社会行为,而另一方是因神经症症状而自身苦恼。
母亲终于屈服了我的要求,把最后一点积蓄一文不留全交给了我:"你父亲知道后,不知会怎样发火呢!"我目送着满眼泪痕的母亲,发誓:"这次一定要治愈回来!"踏上了去东京的路途。后来据说脾气暴躁的父亲得悉后把母亲打得鼻青脸肿,说了句:"徒劳的!"
的确如父亲所判断的,但母亲对儿子愚昧的爱,却使我有幸在东京邂逅了令我迷途知返的引路人森田博士,带来了人生转折的最大幸运。
接受某博士的综合激素治疗后,由于一时的暗示作用似乎感到好一点,但不多久又感到毫无效果,且浪费了大量的金钱。我处于彻底绝望之中,曾夸下海口一定要治好回家,现在哪还有脸回乡呢?
我像梦游人一样游荡在神田的旧书街头,在书店发现了森田博士写的《神经衰弱和强迫观念的根治法》一书,以此为契机结识森田博士的原委,在《生的欲望》那本书的卷末已介绍过了,在此不再赘言。
失败后的醒悟
一年后再度拜访森田博士,住进了他的医院。那是与一般医院完全不同的住院治疗,是接受真正的人生教育,一次难得的再教育。经过博士的开导,认识了实际的自我,明白了自己被无谓的迷茫束缚住了。
下面记述几则当时印象最深的事例:
我向博士提出要求住院后,博士问我:"你准备考大学吗?"当我回答:"没准备,因为估计考不上,想等住院治愈以后,再复习一年,明年参加考试。"他加强了语气:"今年就得去参加,否则不准住院。"
当时感到这个医生太严厉,事实上这却是我人生转折的开始。博士告诉我们,对于神经衰弱,把它当作病来治疗,反而治不好;把自己当作普通的健康人来对待,倒容易好。就是说,从今开始把我视为一个正常的普通学生,再不被当作病人了。
入院后经过一星期的绝对卧床,允许到院子里散步了。有一天,森田先生坐在石凳上,对患者谈话。新来乍到的我,站在最后倾听着先生的话,是我有生以来从未听到过的话。他独到的见解使我难以理解,我歪头思索感到好奇。先生看到了我,问道:"怎么样?水谷君,我的话懂吗?"
我耿直地认为不懂的东西就应该老实回答不懂,于是说:"不懂。"先生重新解释了一遍刚才的话,再问我:"懂吗?"我仍然冷漠地说:"不懂。"他又作解释,又问我:"懂了吗?"对此我还是回答:"一点也不懂。"因为我认为应该自始至终老实回答,想不到先生激怒了:"我辛辛苦苦为大家讲解,而你一个人老是固执己见地说:‘不懂,不懂',把我的话中途打断,你不但妨碍了我,也影响了正在听讲的其他人,这种场合,纯朴的人一般顺应着他人的心意,回答‘大致上能明白'。这样即使不理解,随着听下去也会渐渐明白,这就是顺从真正的诚实。然而你却认为人必须诚实,硬要坚持自己认为的道理,这是与顺从正好相反的固执,像你这样固执的家伙没法治疗,你立刻出院吧!"
先生的斥责震聋发聩,从来还没有人这样严厉地教训我。顿时感到连自身也抛弃了我,感到所有的人都在轻视我。我已无生存的空间,因为白天禁止呆在房间里,只好去浴室拿了毛巾,躲在楼梯下阴暗的角落,任眼泪尽情地流下。
我把这件事记在日记里,先生写了这样的评语(森田先生对患者的日记,用红铅笔给予批注):"你躲在角落擦着毛巾痛哭是纯朴的表现,悲伤的时候就是应该老老实实地悲伤。因你的固执不是用在‘ 必须正直'这样的自己为中心的思考方法上,而发挥在工作事业上,一定会有所成就。世界上的成功者,没有一个不是固执的。"
从那时至今几度星移斗换,我作为一个社会人,随着经验的积累,更加深切地感受到这些话的正确。我能在完成繁忙的本职工作外,出版了五六本著作就是有赖于这个固执。我每天写上一二页,花费半年、一年时间完成一本。夸奖我的朋友说:"真是了不起,得有能耐啊。"其实不是能耐,而是性格的结果。曾经几次想不干记者这个行业,但终究下不了这个决心,却在不知不觉中,感悟到了自己工作的意义,想不干的念头再也没有了。
过去以为由于自身的缺点,是造成劣等感的原因,而现在明白了缺点也即是自己的特长。缺点和特长是同一事物的两个方面,没有缺点也就丧失了个性,缺乏了人情味。我作为一个人,尽管神经质、笨拙、迟钝,这些依然如故,但这些的反面,表现为内省力、诚实、对工作执着的优点却一直存在。
由于抛弃了过去自我改造的努力和设法筹措自己心理活动的企图,没有了思想负担而变得轻松自如,丰裕生活充满欢乐,不再为自我改造而徒然地浪费精力,相应地对工作倾注了更多的能量。学生时代的朋友见到我说:"你与学生时代相比完全变了。"这也可以说,舍弃了自我改造努力的同时,开始实现了真正的自身改造。
第一章这样来治疗社交恐怖
一.社交恐怖治愈的病例
山野井(公司职员):
我很久以来苦于社交恐怖和书写痉挛,在人多的场合感到非常困难。现在这样站着时,感到向横隔膜处压迫似的不舒服。社交恐怖,已被折磨了十多年,特别是在面对上级或有利害关系的特殊人物时更感到恐怖。现在想来也是很自然的,对没有利害关系的人当然不会恐怖,可是以前却不明白。
从二十岁左右起,变得不能在人前讲话,声音打颤,甚至怕看到他人。渐渐地对他人的表情和态度十分敏感,只要他人稍微出现一点异常脸色,就会揣测是否对自己有恶意。
为了设法从这种状态中摆脱出来而竭力挣扎,但越是挣扎,越是陷入痛苦的境地。顺便说一下,我在公司工作的同时,晚上还在业余学校学习。但在学校的成绩仍然不错,保持在第一到第三名之间,为此我更加在乎成绩得失。在朋友和师长面前虽总有一种超越他人的优越感,但在嫌恶的人面前有总是战战兢兢地缺乏自尊心,处于连三岁小孩都不如的状态。
在公司见到讨厌的人,实在痛苦不堪。希望自己坚强起来,冷水浴摩擦啦、腹式呼吸等都尝试过了,但毫无作用,反而每况愈下。"还是死了好"这样的念头每每在脑中徘徊,甚至还设计过死亡的方法。
这是前年发生的事,由于公司的工作繁忙,长时间写字,手部疲劳的缘故,写字时手突然颤抖起来。从未患过其他毛病的我,很感到担忧,于是出现了越是为此焦虑,则越是颤抖的神经症症状。现在想来因疲劳而使手发生颤抖也是正常的事,却因为主观愿望高,以情绪为中心,故总希望任何时候都能顺畅地写字,否则的话就认为不正常。这样一来,书写痉挛越发厉害了。我越来越为自己的前途悲观,社交恐怖也更加严重,整天处在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剧烈的苦痛之中。
阅读了森田先生的著作,想住院接受森田疗法的治疗,但遭到家人和亲戚的反对,不得已只好到一个叫伊香保的地方去休养。到了目的地,连一封报平安的信也不能看,到了只能请保姆代劳的地步,静养当然无济于事。回东京后,刚准备在大学医院接受物理疗法治疗,一听医生说:"治可以治好,但要复发",马上沮丧失望了。后来一个当医生的亲戚劝我辞了公司的工作去乡下休养一段时间,但我总感到于心不甘,于是根据父亲听来的消息住进了森田先生的医院。
住院后,遵守医院的规章,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内心感到些许宽慰。但对于能否治好社交恐惧仍然没有信心,书写痉挛也没有完全治愈。我反而想,光治书写痉挛而治不好社交恐怖的话,将更加糟糕。因书写痉挛,公司可以允许我长期休假,一旦治好书写痉挛就非上班不可了。
先生知道我准备辞职去乡下的打算后,劝告我:"不去上班的话绝对治不好。"我无可奈何只好下定决心坚持上班。为此要得到公司领导的理解,必须去同领导面谈。当走进公司,敲响董事室房门时,那种内心的不安、焦躁苦闷,一般人是无法想象的。
但是进了董事室,寒暄一二句后,住院的效果马上就表明出来了。起初讲话时声音有些颤抖,渐渐地变得痛快流利起来,且能恰如其分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这样愉快的谈话,我还未体验过。那天回家后给森田先生写了出于肺腑的感谢信。过去全然不能写的钢笔字,现在不是能写了吗?我感到十分得意。回到乡下,家人看到我的变化都觉得惊奇万分。
已能敏锐地感到周围各种事情的变化,难以压抑地这也想干,那也想干。后来去公司上班后,社交恐怖和书写痉挛一天不一天好转。工作效率比患病前还要高。已可以与同事心情愉快地交谈。尽管复杂的工作不太熟悉,但已不受情绪支配。应该干的工作即使讨厌也坚持着去干。住院前从退缩的思考方法出发,沉浸在消极的情绪里,现取而代之以积极的精神面貌待人处世,燃烧着想成为伟大的人,想成为富翁的向上欲望,遇事都能出色完成。
森田博士:
书写痉挛在这里治好的,山野井君已是第二例了。过去因为此症的病理不明了,没法治疗。然而根据我的研究,他的病理与神经症相同,可以轻易地治愈。像头痛、红脸恐怖这类神经症症状,患者本人说治好或治不好,旁人是无法确认的,只好凭借其本人的说法来判断。但对于书写痉挛的治疗效果,一看患者写的字就可以了解了。
普通职员山野井君在会见公司领导,前一天就感到预期焦虑,到了这天则越发不安,来到董事室敲门时,已到了一筹莫展的地步。实际上这也是一般人的心理状态,而山野井君把这看成"一般人难以想象的事情",说明他理解上不够全面。肚子饿了要吃饭,见了上司会紧张,无论是谁都是不可避免的,这可以说是一种平等现象。树立了这种"平等观",对人就富有同情心。有这样的句子:"下雪天,人家的孩子在收酒桶。"这是一句出于平等思想的充满同情心的句子。即使是酒店的小学徒,在寒风刺骨的下雪天收酒桶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尽管自己怕冷不会去干这种苦差事,但若认为小学徒习惯了,对大雪天收酒桶不会在乎。这种思想表现了这个人的"差别观"(或叫"歧视观"-译者注)。一旦被"差别观"束缚住,就人为地筑起了同他人的壁障。不善妥协和调和人际关系,就渐渐发展成严重的强迫观念。
一切事物都存在差别和平等这两方面,像每个人脸上都横生着两个眼睛,这是平等的。但眼睛的生法却是千变万化的,由此有美、丑、威严和和蔼等表情之分,这就是差别。我所主张的"事实惟真"抓住了平等和差别两方面,坚持"事实惟真",就不会被狭隘的思想所束缚,不会成为强迫观念。
孵化小鸡时,小鸡从蛋中、母鸡从外面同时啄壳,这种现象称为"碎啄同时"。如果母鸡在小鸡尚未成熟时就啄破了壳,或者小鸡成熟过了头还未从壳里出来,都可能窒息死亡。就是说为了小鸡健康的生长,恰当的时机使碎与啄同时进行是必需的。
山野井君过了四十余天的住院生活,恰如蛋在逐渐孵化中,直到出院,壳还没有被啄破,不得已去与领导见面,这才开始实现了"碎啄同时"心机一转的过程,迎来了崭新的世界。在这以前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感受着难言的痛苦,可以说"与身俱来的痛苦吧"。过去也常常见到上司,但越来越觉得不自然和苦恼,而现在"碎啄同时"到了成熟的时机。
让其时机成熟,有件重要的事情是,我特别重视了山野井君出院的日期。治疗期开始规定为四十天,但到了期限,还为治愈。为此我也感到棘手,只好先让他出院,改变一下环境。"心机一转"的条件还未到来的话,他会再次要求住院,不得不继续接受治疗。我问了他出院后的打算,他回答:"因为无法正常工作,打算辞去工作回乡下,过轻松的日子。"于是,我问他:"现在去公司上班或回乡下,哪方面对你前途发展有利?怎样做符合你的理想?"对此,他回答:"当然去上班工作有前途,可是现在这种状态,一点工作也干不了,出于无奈才考虑回乡下的。"我加强了语气:"一个人如果违背了自己的希望,生活态度逐步退缩的话,社交恐怖和书写痉挛就无法治好。我们生存下去,因为我们还有希望。治疗强迫观念的目的,就是为了希望,为了更好地生存。舍弃了希望,活着也失去了意义,当然治病也没有必要了。"
山野井君是个过于顺从接近于盲从的人,听了我的话,老一套被我的言语所束缚,这次也马上采纳了我的意见,放弃了回乡下的打算,继续去公司上班。越是希望治愈社交恐怖和书写痉挛,却越是治不好。他可能会埋怨我:"这样能治好吗?"埋怨的同时,觉悟到若在森田先生处治不好,也没有地方可去治了。如此一来,索性采取横竖横、破釜沉舟的态度了。这时"心机一转"的条件成熟了,"大疑必有大悟"。住院时间虽长,再痛苦也是值得的,一旦觉悟,巨大的能量就涌现出来。
日高(警官):
我也是因社交恐怖而苦恼。学校毕业后曾做过一年的中学教师。那时,与学生见面感到痛苦,每天一起床,就为此而苦恼。对学生在教室里吵闹,自己平息无方,亦感到悲观失望。经过先生的住院治疗,考虑问题的落脚点有了改变,过去在宿舍里连洗涤衣服等事不能干,现在可以顺利地完成了;以前在路上遇到上司,往往绕道回避,现在主动地上前与其打招呼了。每天生活得非常愉快.
森田博士:
患红脸恐怖和社交恐怖的人很多,日高君、山野井君都是这样的病理。看到他们现在的健康状况,你能够想象他们曾患过社交恐怖症吗?
现在在座的古庄先生,喝茶时因拿茶杯的手颤抖,把茶水泼溅到外面,为此而苦恼,故只好避开需要喝茶的场合。这是与"书写痉挛"同样性质的症状,可称为"茶痉"。我代他把这症状介绍给大家,是为了告诉大家,只有如实暴露自己的阴暗面,由于有了忏悔心,才能够尽快治愈。如果自己主动向大家坦白,将会治愈得更快。
古庄先生,恐怕对我向大家介绍你的"茶痉"。感到难为情吧,在人前感到害羞是理所当然的心理。若明白这一点,手的颤抖可以彻底治愈,像日高君、山野井君,以及所有治愈的人,都愿意把自己在人前张皇失措、演说时声音发抖等现象如实地坦白出来。
再则,山野井君不但自己完全治好了病,而且帮助治疗许多其他的神经症患者。我这里几乎所有治愈的患者,都像山野井君那样指导尚在受神经症折磨的患者。
我一直感到遗憾的是,一般医生不愿了解神经症的本质。像所有被治愈的患者都明白的那样,神经症实际上不是病,也不是什么神经方面的衰弱所致,那是主观意识上的精神性的产物。因此,只有体验过神经症症状的人,才会懂得它的真髓。没有亲身体验,即使是医生,也不容易明白他的本质。可以说,主观性的精神性的东西是不容易理解的,不过像用显微镜检查一样,虽然麻烦但依据推理、判断功能,没有亲身体验也可以理解其真谛。
我的著作,尽可能使用明白易懂的语言,有关著作内容的真实性和深刻性,与使用语言难易没有任何关系。一般医生把我写的〈〈神经衰弱和强迫观念的根治法〉〉那样的著作视为通俗读物而不屑一顾,而对〈〈神经症的本质和治疗〉〉这类稍有些繁杂的书则因为麻烦染而不愿认真地阅读。
特别是日本的学者虚荣心强,认为通俗和实用是做学问的大忌。比如一个医生不会说德语就不像医生亦是出于这种成见。
古代有过一段不会写万叶假名就不是学者的时代。以后很长时期内,学者们又认为不会写汉字要受到旁人的歧视,因而写文章不用日常使用的语言,正是这种因素妨碍了文艺和学问的进步。在那样的时代,女性不是学者,故不受这种清规戒律的限制,可以任意使用俗语和假名文字。〈〈源氏物语〉〉、〈〈草纸枕〉〉等著作能够诞生,反而依靠女性开创了文学。这是文学博士藤冈的观点,我也有同感。出于这种教训,所以对脱离了实际生活、妄自尊大等所谓的学者风度尤其是有害无益的。
三.赤裸裸地暴露自己
中岛:
九年来我因红脸恐怖和社交恐怖而烦恼,为了摆脱痛苦,曾尝试过"大灵道"、"合气功术",并加入教会寻求宗教信仰,但都失败了。最后还接受过断食疗法,也无济于事。无奈中住入了先生的医院,住院后我经常喜欢与病友闲聊,浪费了时间还强词夺理,被先生讥讽为"闲聊会会长",想想真是悲哀。
住到了四十七天,先生对我说:"你给其他患者带来了坏印象",命令我出院。实际上在此三天前,我已经打算认真遵守医院规章了,故感到很遗憾。但一出院,马上发觉自己已有了很大改变,过去的痛苦。这些变化,不是因为我脸皮变厚了,或习以为常,只是我采取了害羞时任其害羞,痛苦时任其痛苦,该做的事情照常坚持去做的态度。
森田博士:
患脸红恐怖和社交恐怖的人很多,社交恐怖者常常诉说的"在人前害羞"啦,"难为情"啦等心理状态,实际上是无论谁都具有的情感,可以说在人前毫无顾忌的人是变态者、意志薄弱者、精神病者;在害羞时任其害羞的是普遍的一般人;如固执己见地认为"难为情的话对自己是损害"、"害羞的话于事不利"等想法的人实际上是社交恐怖者。
出于信仰,加入了真宗,就会自然而然地诵念:"南无阿弥陀佛"。相反,原先不信仰、心存怀疑的人,假如先念诵:"南无阿弥陀佛"的话,也会自然地产生信仰。这种场合,念佛是一种具体实践,而信仰则是一种感觉或情感。实践和情感和为一体,成了同一个事物。因为想拥有信仰的人,起初不相信没有关系,只要先念佛经就行。像喜欢小孩的问题,通过抱小孩或替其换尿布的具体行为来体现喜欢小孩的感情,亦是实践和情感合二为一。
同样,神经症者当发挥了忏悔之心和牺牲精神,症状亦同时得到了治愈。即使不怎么相信也无妨,先试着干起来就行。试图把自己感到害羞,感到胆小的心理隐藏起来,就发展成为社交恐怖。若把自己的害羞、胆小公开坦白出来,社交恐怖也随之消失了。
有个口吃恐怖的病例,当他在一定的场合,赤裸裸地暴露了自己,一下子被治愈了。我故意就一个问题批评他理解错了,他一本正经地为此进行了大篇的辩解。由于这个偶然的机会,"心机一转",长时间的口吃恐怖一朝就得以治愈。
不要被暂时的现象所束缚
神山:
尽管很害羞,但还是想一心一意治疗.我在十五岁左右,感到鼻子不舒服,以为因此引起了头部的症状,所以作了两次的鼻部的排脓症的手术,因毫无效果,对治疗鼻子失去了信心.
我好胜心很强,考试时虽然头胀痛得厉害,但忍耐着坚持学习,结果出乎意料取得了好成绩.我想毕业后生活轻松了,可能症状会好一点,想不到反而比学生时代更严重了.
不仅头部,连肠胃也使人担心.十七岁时被大学医院诊断为"腹膜炎",医生要求绝对安静休养.后在庆应医院检查结果为:"不是腹膜炎,是神经症",让服用镇静药。但我仍然对"腹膜炎"耿耿于怀,回到家乡后,还常常跑医院。
这时,在妇女杂志上读了沧田百三先生写的体会文章,介绍了森田先生的著作。学习之后,治好了眉头酸痛和失眠症,自己的针线活也能够做了。但头部的疲劳还是没有消除,只好住进了先生的医院。现在努力地工作着,这二三天特别愉快,头部疲劳已不成问题了。
森田博士:
神山小姐考试时候能集中精力学习,且成绩很好,但空闲时情况反而不好,实际上这是最自然不过的现象。你说:"现在很愉快,头部的疲劳已不成问题"。这主要是自己的精力驱使着在忙忙碌碌地工作的缘故。就是说,在外面紧张工作时感到健康,一旦闲散下来,精神松懈时,全身活动迟钝,身体反而感觉不好。这和肚子饿了想吃饭,肚子饱了不想吃一样的生理现象。神山小姐这二三天拼命地干活,感到很愉快,这是一时性的生理表现,而且是种单纯的虚张声势的勇气,不是真正诚实的态度。这样的话,空闲下来感觉不舒服,又要悲哀了,将反复徘徊于悲观和乐观之间。
不过神山小姐表示:"尽管很害羞,但是......。"我很赞赏这种豁出去的精神。刚开始行动时,局促不安非常痛苦,但随着自己本来面目暴露难为情的情绪烟消云散,这说明害羞心理已到了极点。神山小姐用自己豁出去的精神,使情绪发生了转折,所以我说,愉快也好,痛苦也好,是与肚子饿或肚子饱一样的现象,用不着为此高兴或悲伤,能明白吗?
神山:
明白了。
五、不是练习,是实践
山野井:
下面谈一位最近受我指导社交恐怖的青年的事情。那青年在旧制初中五年纪时退了学,到去年底,四年来几乎都闲居在家里,因为怕见人,白天从不外出,有担心身体衰弱,只好在晚上骑自行车外出。他父亲十分担忧,来与我商量。我告诉他:"你儿子患的是神经症,不久会好的。家庭贫穷的话,到了非工作不可的处境自然会出去工作,打算等到那时也行。不过想早点治好,可以到森田先生那里住院治疗。是服从境遇自然地好转呢?还是主动地进行治疗?两种方法可供选择。"
去年他父亲去世了,哥哥继承了父业,那青年到了非自我努力而图生存的时候了。迫于生计,长期隐居的他白天也只好外出了,随之他的社交恐怖也好转了。
前些日子,我陪他去报考工业大学。我们虽知道电车乘到五反田站,学校在附近的叫谷山的地方,再怎样走着去就不知道了。我停住步问他:"怎么走?"他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意思叫我问路:"问一下警察就可。"我催促他去问,结果他马上了解了到学校的路线。这个青年过去从来不敢做问路之类的事,而这次迫不得已却很好地做了。
一边走,他一边问我:"这是练习吗?""不,决不是练习,是不得不做的事情,是实践,包括刚才的问题。"
神经质性格的人,存在倒过来思考问题的倾向。这青年在我家用餐,表现出非常的客气,但过分的客气,我亦感到很不自在,真没办法。由于社交恐怖心理作祟,光在意自身的一举一动,反而不去考虑他人的麻烦了。
森田博士:
山野井君刚才讲的情况很有趣,那青年提出:"现在干的是练习吗?"当然不是练习,是实际生活的内容,可以说是实践。住院的患者中,与这个青年相同想法的人很多。比如晚上工作的内容是织抹布,马上认为这是一种针线活的练习,看上去可能会认为他观察很正确,实际上是很愚蠢的认识。做抹布的目的是为了使用。有的患者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完成了做饭的练习",太好笑了。住院仅仅四十天里,让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们,进行针线活和烧饭的练习,是打算将来培养从事什么工作的人呢?住院的目的是为了将来体会"事实惟真"的想法,学习"服从自然,顺应境遇"的生活态度,最大限度地发挥自身的适应能力。
胡乱地进行烧饭练习的话,会给每天享用的人带来麻烦。为了练习不可烧出过硬、过烂或半生不熟的饭,而必须做出上等质量的饭来。兼好法师说过这样的话:"射弓者勿可带两支箭,必须一箭命中,否则存在着侥幸心理,射了一支还有一支,结果也射不中。"什么练习啦、尝试啦都不许可。这也是针对现今教育弊端的。
世界上,有的人拥有两项博士头衔。从前我也计划成为医学博士,再成为文学博士。兼好法师在《陡然草》里写道:"某个人想成为法师,既学骑马,又学吹笛,说世上的任何东西都必须学,结果一生一事无成。"这样的人充其量是个万事通,决没有丰富的适应能力。
六、怎样才能与人有共感
坪井(僧侣):
中学毕业后,我当了僧侣,有许多感触。但并非是成了僧侣,因为说是做了僧侣可以念大学。然而和尚的世界不像我想象得那么单纯,且我又有社交恐怖,故感到生活得很艰难。
初次参加法事仪式,有生以来第一次穿上长长的华丽法衣,胸口扑扑直跳,脸涨得通红,完全怯场了。传过来的五六个碟子,该如何拿好,也不知所措。法事活动开始,我在和尚中地位最低,所以必须干在前头。由于毫无经验,只好悄悄观察他人的动作。做了避免不应有的疏忽,战战兢兢地模仿着。站起坐下,做着各种动作。可是模仿的动作总比他人要不自然,又害怕人们嘲笑我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和尚。这样一想,动作越发粗笨起来。到了该撒花的时候,头脑已一片混乱。应该撒三次的,却撒了一次,最后搪塞着仅仅完成了撒花的手势而已。坐下来,太靠近了诵经桌,头狠狠得撞在了桌角上。因耻辱一下子脸又涨红起来了。
我现寄住的地方,是日莲教的宿舍。每两星期有一次演讲会,每日有一次街头布道活动。我想反正也难以成正果了,索性就得过且过吧。可到了大学高年纪,不容我是否愿意,硬让担任了干事。干事是个什么都必须插手的差事。无奈来到靠近电影院的街头布道,在众目睽睽下实在是受尽折磨,只有涨红着脸,忍耐着。
我四处向施主化缘,半工半读着。因为红脸恐怖,实在不堪化缘带来的痛苦,曾下过不再做僧侣打算回老家的决心。经师傅劝说,才打消了念头。不久前,忍耐着痛苦,到上百处施主家化缘。尽管很不容易,总算坚持下来了。
森田博士:
刚才谈到法事活动开始时的话,很有趣。这样具体得述说经过,会引起情感丰富人的共鸣。能进行具体的谈话,说明这个人的进步。红脸恐怖尚未好转的人,只能纯粹抽象地诉说:"什么太无聊"啦、"在上司面前很拘束"啦、"感到死一般地痛苦"啦等,实际上都是些谁都会感受到的司空见惯的情绪,或者说是毫无头绪的不着边际的事情,以此企图博得旁人的同情。神经症的人,如果不再抽象地、主观地诉说自己的痛苦,而能设法具体地表述事实情况,那么就这一点,也可以说明他已好转了。
野村(医师):
最近先生精力充沛、健康地工作着,令人高兴。不久前先生出席了某个报纸谈会,我想先生不会不知道那一些杀人事件的传闻吧,然而看了一下座谈会的记录,先生的话却不多,只在最后对谈话作了一些总结。
先生最近还出席了以"春天和神经衰弱"为题的《文艺春秋》杂志举行的座谈会。我原以为"神经衰弱"是先生的专门研究科目,一定会发表许多高见,可翻开杂志,先生的话却一句也没有,诸冈博士倒说了许多。我们弟子们在一起议论:"难道先生在外面的场合不太讲话吗?"
森田博士:
在那种场合,我总是让别人多谈些,不到万不得已,不喜欢一个人自己高谈阔论。那个会上诸冈博士讲得最多,记者提出问题,他可以马上举出在西方和中国文献上的例子加以说明。
我的思考方法,如同大家所知道的,把着眼点放在实际和实践方面,不太主张絮絮叨叨的说明。关于神经衰弱的问题,我想谈的东西的确很多,但因与一般的学说大相径庭,我的发言会同其他博士们的理论发生冲突,故我想还是不说为妙。
座谈会上,记者就失眠提出了问题,刚想就我的观点同一般通俗说法的不同之处作一点说明,齐藤博士马上讥讽我:"你又来吹毛求疵了"。如此一来,话不投机半句多,谈话的兴趣荡然无存了。我好意想给世人洞开迷茫,却成了攻击的目标,为此深感失望,就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支吾一番算数。传媒世界,尽说些一本正经的东西,新颖的内容恐怕也不会有了。
七、坚强来自软弱到极点时
(一)脸皮薄,胆子大
佐藤(医师):
我从孩提时就很怕羞。我的故乡人福岛把这说成"脸皮薄",就是指不善于与人交际的人。但也有这种说法:"脸皮薄的人胆子大",大概是形容某些赢弱的女性,在一定的场合下反而能发挥男人都望尘莫及的强韧吧。
我曾出现过正视恐怖。刚当上医生时,为一个变态的精神病患者诊断,他正好与"脸皮薄"类的人相反,是个几次被判刑的可怕家伙。他露出遍体鳞伤刀疤吓唬我,并且咄咄逼人地对我说:"我哪里是神经病?"我虽想作为医生不应屈服这种人的气焰,可由于"脸皮薄",终于不敢抬头去正视他。
从此,不愿意到那个患者的病房去。平时精神恍惚,不敢正面凝视他人。尤其被那个患者说了声:"医生,您眼睛不好哇,老是晃眼。"之后,我越发不敢去那个患者的病房了。正视恐怖,后来自然而然地好了,但羞于见人的本性依旧,很是苦恼。
森田博士:
"脸皮薄的人胆子大"这种说法,巧妙地点破了人类心理的一方面。流传于世的谚语,往往透射着真理的光辉。自古以来人们通过直感获悉的现象,也属于心理学家范围了。精神病学家悉心研究才发现的人类心理事实,实际上人类自古以来就明了了。
与此类似的还有"谦恭的人固执"的说法。大家仔细观察一下他人的活动,在走廊等处,恭敬的致礼、问候的人,常常是些人际关系中不肯调和、妥协的人。
"脸皮薄"有两种,一种是有不肯服输、要努力进取的上进心,仅仅因为在人前感到不自在而回避退缩,这可以从孩子、女性或意志薄弱者身上看到。
还有一种"脸皮薄",表现在神经症的人在恐怖的场合,出于强烈的好胜心,认为在人前必须堂堂正气,不应有害羞心,拼命努力却难以如愿。结果自卑感越发严重,陷入愁肠百结的境地。
"脸皮薄的人胆子大"是怎样一种情形呢?比如普通的女性,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女人,天生的弱者,没有必须要坚强、不能软弱的对抗心理。像在夫妻吵架、强盗入侵、发生火灾等场合,虽无虚张声势,却全力以赴,以必死的精神显示英勇顽强。这属于第一种类型的"脸皮薄",因为耻辱时任其耻辱,任其软弱到极点,一旦需要之时,反而表现出坚韧不拔。
意志薄弱者和精神病患者,由于附加了各种不同的条件,与"软弱到极点"不同,他们自不量力,看不清方向,常干些突发的没有谋划的意外行动。有时出乎意料地表现顽强,但也有意外的软弱。"疯子的力气大"是因为精神上缺乏抑制作用,能全力施展的缘故。战争中一马当先建立功勋的士兵,复员后沦为小偷被抓住的例子也有。都是由于意志薄弱、抑制力缺乏所致。滑铁庐卢大战时,有两位英军勇士,趁着夜幕,携带炸弹潜入敌人阵地,完成了重要的任务。两位勇士在惠灵顿长官前受奖,其中一位发言时竟抖索着说不出话来。据说惠灵顿长官当时说了这样的话:"知道畏惧者才是真正的勇士"。有恐惧说明抑制力强,一边任其恐怖,一边不得已完成必要的自身工作,才是真正的勇士。
(二)精神病人的力量是敌不过的
森田博士:
佐藤君的"正视恐怖",起因为聂于变态患者,而自 谢谢管理员! 这本书过去找了好长时间 二、致力于达到目的
八间:常为一些小事而激怒,时隔三四个小时还是感到脑子发热。有时要想朝对方发泄脾气,但转眼一想,却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难以启口。在因生气而苦恼时,曾经想下下狠心讲出来以出口气,不知是否会好一点呢?后者还是不说为好呢?
森田博士:问题的要点是以消除自己发怒时的不快感为目的,一点也没触及对方的情况。至于自己是否会因此而受对方厌恶,造成自己尴尬境地等问题,则根本未曾想到过,完全是自我中心的提问。
你到了这样的年龄,难道尚未体验过“说还是不说”会带来各种结果的事吗?如果没有体验过的话,那你只是一个一点也不与他人交往的普通善人。或者说是体验过,但对此一点都不知道的话,那只能是一个完全缺乏自我观察及自我探究的人,因为对这类人即使仔细讲过,他也不会理解的。总之,你提问的方法根本不得要领,也是因为还没有得到真正的教养。
八间君刚才说为了某事而生气,并时隔三四个小时还感到脑中发热。那是因为光是执着于自己生气的情绪,认为只要自己不生气就行了,光是专注于想什么办法能消除自己生气的情绪,所以这种情绪总是去不掉。一般说来在生气的时候,暂时把它搁置一段时间的话,“心随万境”,不知不觉之间被其他事物所吸引,生气的情绪也就马上不见了。那便是自然之心。但当执着于神经质的自我中心时,自然之心就会缺乏发动的余地。
对于为什么会生气、在什么情况下会生气等的疑问想作进一步理解时,这才是研究、进步的出发点,这时卧才能予以指导。如果没有此疑问的话,我教了也决不会有进步。
该生气的时候要生气,这与该悲伤就悲伤、该疼痛时就疼痛是同一道理,那是我们的本能反应。比如说突然间脚边飞出一只鸟来时,我们会给吓一跳;不注意头被柱子撞痛时会怒上心头,会想为什么在那种不恰当的地方竖起这根柱子呀等。那便是对某种状况所产生的一种本能反应。不会有人因头撞上柱子而高兴,从脚边突然飞出一只鸟而不心跳。我们对生气也好、吃惊也好,都无能为力,如果硬要不发火、不吃惊,就会产生强迫观念。
又比如在被人说“聪明”时会高兴,被人说“笨蛋”时会不高兴。但随着逐渐懂事,精神发育也健全起来了,当会区别各种事物时,就会因外界对象的状况而做出高兴或生气的不同方法。大凡愤怒是产生于自己受到痛苦、不利,估计会被剥夺快乐、幸福时,并确实已存在这些情况时。但当面对着地震、打雷、火灾、父母长辈发怒等的时候,因对方过于强大,自己再怎样拼命也难以抵抗,也就往往只会缄口不言,产生畏惧之情。
当你想到长辈、大人物、神仙等会给我们幸福时,尊敬之念就会油然而生。当然上帝是看不见的,是想象之物,所以就往往成为自己一种秘而不宣的信仰。
此外,当导致自己不愉快、不利处境的对方是比自己还要弱小,能凭自己力量予以制服时,就会产生蔑视、轻视的感情。如果你在这种情况下发怒的话,那么他就只能像一个孩子。
最易导致发怒的是可与自己匹敌的、力量相等的对手,若自己予以奋发可以取得胜利,加以威胁可使之屈服。如果判断正确,就可以表现出生气、激怒、感慨、愤怒。如果判断失误,只能说属于认识不足、缺乏智慧所致。当然精神病患者没有这种区别能力,所以只要有简单的不愉快的刺激,对谁都会发怒。
另外,导致发怒的原因,除了外部原因之外,还与自身的心情不好、腹泻、头痛等躯体疾病状态的条件有关。尤其是发怒这一情绪变化,只有当导致发作的条件全部备齐才会开始,而不会只按自己方便与否来发脾气或不发脾气。比如说“脚边的鸟飞起来,猛然间,吓我一跳”。如不具备其他客观条件,即使鸟飞起来也不会吓一跳的。
真正的修养不是人为勉强地处理发怒的感情。在发怒时,对发怒的表现除了顺其自然以外毫无他法。一般来说,人们用种种方法消除生气的感情,诸如气入丹田,下功夫可以去消解、不介意和想法克制等。但让我说的话,那些方法既麻烦且是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那么发怒时应该怎样才好呢?应该保持发怒的姿态,面对引起自己生气的对方,如妻子、女佣、同僚等,应竭尽全力设法让自己发怒的目的达到成功,一旦成功,自己目的达到的话,气也就消了。
日本古代百战百胜的名将有坂上田村麻吕和源义经。看一看义经的做法,就会发现他在找到绝对有把握的方法前决不会去打仗。在战争中如冒着风险能克敌制胜以期获得意外胜利,则实在是很勉强的,而另一位叫义仲的就不是这样,他虽是位勇将,却往往只凭自己的情绪去打仗,因此只能说是个蛮勇的武人。
啄木的歌中曾说起:“在发怒时,必定要敲破一个罐。若敲破999个,就只能死”。这就是指他自己的情绪本位,想通过敲破罐来发泄自己愤怒的情绪,但决非是致胜的方法。
我的方法是期望于必胜。一般情况下在下功夫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愤怒的情绪已烟消云散了。也就是说,我通过此方法,一方面可能会想出一个好的办法,另一方面可避免因轻易发怒冲动而可能会招之的失败。实际上,我这个方法确有发散痛苦的效果。此时,正像“心随万境”一样,一旦有了其他刺激,心情就会自然地转向那个方向,最后就不了了之。
要想让父母亲、长辈按自己的所想那样去做,就不能把自己的怒火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而必须要委婉地下功夫。同样是面对女性,但对待妻子与对待他人的方法又有不同。对她人,不高兴时可以不与来往;但对妻子则是每天都要接近的,稍有不快,两人的关系就会变得不融洽,互有隔阂。既不能骂,又不能打,而要下种种努力去解决才行。对于女佣,如一味训斥,她就会不听你的话。当然也不能一有空暇,为了解怒而随便加以训斥。就这样,我们在想方设法之间,对人生的各种各样经历进行研究并得以进步,才能逐步成为一个有修养的人。
近藤(学生):我也讲几句与现在话题有关的话吧。因为我的朋友都是高中同学,所以大家互相都很随便,经常互相贬低,甚至为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互相争吵。有一次,一个朋友趁我外出时来我家对女佣说,已和我讲好的,来借留声机。他拿走之后也不留张纸条,第二天在学校里见到后,他一句也不提。所以我很生气,那天晚上一直到半夜2点都没有睡着。经反复考虑,给那个朋友写了封责问信。当然这个朋友也很抵触,几乎处于绝交的状态。之后,还是他主动提出要恢复友情。现在回想起来,因自己一点点生气的感情而失去了朋友这一种行为表现实在是不应该。
森田博士:你在生气的时候稍微克制一下,或者表现出懦弱一点,即使想说也能忍耐着不说,那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现在你采取的方法不错,写封责问信去批评,则更好。为什么呢?因为通过这次经验,将来就不会市区更好的朋友。在年轻时能体验一下种种不利的事对将来是有好处的。
人世间普遍的教诲是“一定不可发怒”,“即使发怒,也一定要克制住”。我可不那么教大家,我的做法则极为简单,完全不必要去作那种很难的、不可能做到的努力。一句话,生气的时候自语说:“混帐,想办法回敬你”,边生气,边考虑就行了。在我故乡土佐的武士道之戒有“男人要发怒时,须考虑3天后再断然实行”,这是很好的。因为一开始发怒的时候,头脑发热,怎么考虑也不会有一个好办法。但随着一点一点地安静下来以后,就会客观地明白对方怎样、自己怎样。即使吵架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等等。一般来说不需半天,大约2小时以内就可以办到了。如果具有我所说地“纯洁的心”的话,就会“心随万境”,决不可能会长期拖下去的。如果确实是要长期拖下去的话,那当然就是长期的、重大的事件了。
三、当想不开的时候
马场(主妇):去年丈夫猝死,他人来安慰我时说:“死去的人已不回来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自己想开点”。我说:“这能想得开吗?即使想不开,随着时间会慢慢地稳定下来的”。如果以前,肯定会像别人所说地那样拼命去考虑“怎样才能想得开,忘掉这悲痛”等。多亏了先生的教导才不会有那种想法,我的悲伤、痛苦也就很快减轻了。
森田博士:这个心境可称是用“同化”得到了痊愈。
山野井:当别人来安慰时,即使他们讲讲别的话,我也是听听而已,然后回一声“谢谢”,这样好不好呢?
森田博士:山野井君只是从表面上来理解马场的话,所以才会有这种想法。对别人所讲的话,最要紧应是从语句的前后关系、讲话的语调来分析。马场之所以回答说“这能想得开吗”是因为对方说得太过分的缘故。
马场:是啊,正因为对方太唠唠叨叨了。如果好好地来吊唁,我也会说声“谢谢”。但正因为厌烦,我才这么说的。丈夫死亡时,幸亏没有多去想诸如要把悲伤之事想开等蠢事,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森田博士:我的孩子也于前不久去世了,各方面的人都来吊唁。在吊唁时如简单的安慰话,说句“谢谢”也就可以了,但如果对方唠唠叨叨过于厌烦时,我就一声不响,什么也不说。之所以不答谢,是想以此事使对方反省。如果那样还不反省时,也会像马场一样。
在此提醒大家注意,前去吊唁时,在仪表方式、语言表达方面应趋简单;而且要抱有与对方一样的悲伤心情,予以关怀体贴,这些都很要紧的。假使自己一点体验也没有,却要想当然地发表意见,那就大错特错了。
浦山:我地父母死亡时,我却是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悲伤,这是为什么呢?
森田博士:佛教中有“涅磐”一词,那便是是指死亡、成佛。死亡是生命的完结,在生命持续尽善尽美即是成佛。在此意义上可以说释迦和亲鸾的死就是大涅磐。
在我少年时代,妹妹出生24天就死去了。那时母亲非常悲伤,说:“从黑暗来又回到了黑暗中去。”我当时感到很不可思议,觉得那个什么也不知道、像幼虫一样的婴儿死去,竟会值得如此悲伤。直到自己有了家庭、有孩子以后才理解这种悲伤。
我的孩子是在20岁的时候死去的。记得一直到这个孩子上小学为止,我总认为他一点都离不开我们。在他进中学后,往往有着一点都不知道这孩子在两三天里做了些什么的情况。所以如果孩子在他童年寸步难离时候死去的话,那么我的悲伤将更深、更强。
从这一点来考虑,如果孩子大学毕业,进而结婚,有了孩子以后才死去的话,我的悲伤就可能更加轻一点。浦山君在父母死亡时不是很悲伤,大概也是这个道理吧。还有,我家做法事时,起初请过和尚来念经。在念经结束以后,大概也是一种生意经吧,他们还给我们做了开导和往生的说教,内容真烦人。于是以后我就一概不请和尚了。常说“带有酱味的酱不是上等酱”。所以医生也好,僧侣也好,不要摆出一副有知识的样子为好。
四、要知道忧郁也是自然的现象
森田博士:某本杂志曾用明信片向我提了问题:“应该怎样在动辄忧郁、有时绝望、一点也没有意思的人生中生活下去呢…………?总之,请告诉我怎样来提高一天的心情”。(来自某青年的信)
现在来谈谈我对此的回答。动辄忧郁,也就是偶尔、临时所发生的忧郁,不断地为忧郁所折磨,便是忧郁症,就是真正的精神病。至于忧郁性素质的人,至于患有生殖器疾病、胃肠疾病时也会毫无理由地一个人沉浸于绝望之中,对此就一定要抓紧治疗原来所患的疾病。
从提问的语气来判断,他不是病理性的,而是普通人所具有的心理状态。那是用某一种人生观来悲伤地解释所碰到的某件事,在某时对某件事作极端考虑而产生的绝望感。
那些喜欢思考、易沉湎于空想的青年的共同特征是不去具体地看待每一个事实,只是抽象地思考。比如说当父亲不肯给自己很多的零用钱时,不是具体地着眼于事实本身,而总认为父亲太封建了呀、资本主义社会没意思啦等等上纲上线地看待。实际上父亲的皮夹子里空空如也,拿不出很多钱来,与封建性等丝毫没有直接关系。
一般说来,当自己的种种欲望没有满足时会产生忧郁,当未来是一片黑暗时就会陷入绝望。相反,当感到自己的欲望将会得到满足时就会精神振奋、乐观。犹如雨天时心情沉闷,晴天时心情开朗一样。
忧郁与快乐、雨与晴,都是自然现象,不是人为的。要想一直保持快乐、晴朗,如果无视外界变化,在主观上就要认真下功夫。
该功夫,自古以来只有两种,一是对外界闭上眼,抛掉一切欲望,或整年闭在室内,决不向外迈一步。不管外面下雨也好,刮风也好,均和自己毫无关系。例如种种宗教上的苦行、修行便是如此。每天呆在室内一尘不染,唱上100万遍南无阿弥陀佛,也许就不会产生忧郁。但这却是非常辛苦的,一般人很难做到的。
还有一种方法正好与此相反,就是更进一步发展人生欲望。除了这个欲望的机会不管在雨中、风中,即使赤身裸体也会跳出去,超越忧郁与快乐,就能愉快地度过每一天。但是,这两种方法是两个极端,不自然的,难以做到的,也不能说是真正的人生之路。总之,在我们人生之路中,有苦有乐,“柳绿花红”。服从自然,顺从环境才是真正的人生之路,才是保持每天心情愉快的最安适之路。要想把忧郁、绝望当有趣,把雨天当晴天,把绿当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如果尝试那种不可能的努力,那么在这世上没有比这更苦恼的事乐。犹如我们独自饿时想吃,饱了不想吃。如果一直想吃,想美味地吃便是迷妄,便是邪道。
第四章 苍田百三的体验
一,从强迫观念走向绝对生活
(一)理想主义的崩溃
仓田:强迫观念本身是具有非常个人特性,且是属于一种特殊的东西,加上我本人又是求道者,艺术家,思想家,患上此病后就更为特异。总而言之,局外人根本不能理解。在患强迫症以前,我活在直观生活中。所谓直观生活是在我们的精神生活历程中取得了很大的飞跃之后才产生的。对我来说,也是经历了种种人生历程以后才有了直观生活。应该说是在我三十三四岁以后,生活的轴心开始从野心,女人之中淡出,转向人生和自然的直观之中。这是哪怕是指见到洒落在房梁上的一丝阳光,我也可以进入恍惚的状态。对幸福的向往已别无所求。看到天空中的云彩,庭院中的小鸟,就非常满足了。那是对我来说最大的课题是“啦啦啦……”的哼着歌调,尽可能带着善意而乐观的眼光来欣赏对方。我则在直观中,把一切都贯彻到每个角落。记得在此以前,我产生的悲剧是在大正12年(1923年)2月11日的傍晚,我站在藤泽家的2楼窗口,象平时一样,望着西沉的夕阳。这时,不知什么原因,我一下子突然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心境,尽管眼睛望着西边的夕阳,但心中对此一点也没有感觉。尽管云彩也好,形状也好,虽然眼睛是看得见的,可根本无法知觉体验,好像看着却没有看的感觉,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当然,自己挣大了眼拼命看,可结果却仍旧一样,感到非常惊奇,无法理解。越是想凝视于一个事物,却越是变得看不清。于是我就改变一下观察的方法,不是凝视,而用一种漫不经心的方法来眺望云彩,但仍是无法知觉道。当时我用尽了方法,变换了种种心态却总是无法摆脱这种状态。这种直观障碍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异常的,完全不能预期到的体验,并使我极为恐怖。
在此以前,我坚信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意志的力量来支配自己的精神,平时之所以不可能,只不是一致的力量过于软弱罢了。我是以次信念作为依据才开始产生了理想主义的精神。可是现在却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法办到去眺望云彩那样极为简单的事情。这就完全推翻了我历来的信念,只是我原有精神生活的基础彻底发生了崩溃。在那瞬间,我20年的生活,也就是理想主义的生活发生了破灭,对我来说也是人生生涯中的一个重大转机。另外,同样的事情也因我的完美主义癖而发生在睡梦中。我曾为了想入睡而作过种种努力,不断的调节自己的心情,使之安静下来入睡。但是,是之静心的努力就不是精心的目的,因此反而不能入睡。实际上“应安安稳稳的睡觉”的本身及由此所作的努力绝不会使之入睡,因此,我的理想主义与努力就被破坏了。尽管以后也理解了但可能是长期养成的习惯,对入睡时候所采取的重重的助眠方式总不能忘怀。这样反而使我很快的患上了不眠症。
某一天,我凝视着院子里的一棵松树。当时我想,若要如实的知觉一棵松树,必须全部要注意到所有的嬉笑不分,在整体观察,然后在观察整体的同时又一次注意细小的局部,如此周而复始才能完成对松树的凝视。当然因为不可能同时注意到各个部分,所以只能一部分一部分去观察和注意。这时候,我发现自己变得不能一下子掌握这颗松树的整体了。同时,不管是怎么小的物体都应该区别出整体和部分,可我却不能整体地把握桌子上的墨水瓶。走过街上的蔬菜店时候,虽说对一棵蔬菜或水果都能够清楚的认识,却无法把握店里整体的情形。我一旦想要看清店里地整体时候,却就找不到应注意的对象,只看到各个部分,而不感觉到存在着整个实体。也就是说我想亲身去理解在哲学上,数学上有关整体与部分关系的这一难题,结果使瞪着眼镜四处去看店里的各个部分,最终并未看到店的本身。对这个哲学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对我来说障碍却越大。尽管我在房间中一个一个地环视着周围所有的物体,结果却无法知觉到桌子,花,柱子等整体的东西。叹口气走到街上,虽说那里行人,马,车来来往往,也不能全部予以知觉。我一边生闷气,一边盯着东西看,直到夕阳西沉。常反反复复地停下来思考一会,又走一会。有时候会站在一个地方30分钟之久凝视着一样东西,一直到周围的行人都感到我这个人特别奇怪才走开。
因我的知觉功能发生改变,使我失去了来自于对自然与人生创作灵感的直接源泉,二者以灵感是我一生中唯一的安慰。这样,留给我的道路是很盲目的,象盲人艺术家米尔顿一样,只能靠一个劲地去想象从内心涌现出来的东西而活下去。而另一方面又因失眠,担心身体会很快的衰弱下去,总觉得自己虽然还活着,除了工作以外已毫无意义。想来想去可以说这些都是没出息的话。
我的痛苦并非仅此而已。还有我在凝视某一对象时候,会感到那个对象忽然会动了一下的样子。心想这绝不可能有那种事情的,于是就睁大了眼睛盯着看,那个物体竟然渐渐的动得更明显了。这怎么可能呢?我想要制止它的活动,却感觉到动的越来越厉害,并开始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太离奇了,我真是抱头而叹。这时候,我忽然间想起如果转的不是我所看到的对象,也许是我的眼睛本身,那会怎样呢?这么一想,脑子里就会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眼睛看着眼睛又会怎样呢?”我在瞬间做出了以下推理:“我们为了能入睡,一定要和上眼睑。万一没有眼睑的话,即使不情愿,眼睛也是不得不看东西的吧。但瞳孔又为什么不能看着眼睑呢?”否则,虽然自己比上眼睑,仍能看到自己的眼睑内层的。即使不想看也不得不看。想到这些,我感到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我必须永远,不断地看着什么东西了,由此我就开始失眠了。
哎,真是苦恼啊。又有谁能只好我的痛苦呢?在东寻西找之中,读到了一个叫小林参三郎的人写了一本关于静坐内容的书。书中写到了“不能用意志的力量来治疗强迫观念,但可用静坐的方法来治好”。于是我特地到京都去见了小林。小林说:“静坐当然能治好,但是一定要时机成熟”,并交给我卧床疗法。后来知道那便是森田先生所开创的方法。就是一个人关在密室中卧床静睡,不可会客,读书,谈话以及作任何可派遣痛苦的方法,甚至还禁止眺望窗外的院子,看钟表,只能是一味的正式眼下的痛苦,并使自己沉迷于此痛苦之中。在这卧床的一个星期之间,我的痛苦达到了极点。对能做的事情也就是治能去想象而已,也想别去看眼睑的内侧。我虽然知道这种想法是徒劳的,但仍然无法停下来。我越是想不去考虑,却越是想得多。最后陷入了连身都不会翻的境地,终于我绝望了。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在感到绝望的那个晚上,我竟然熟睡过去了。也就是说我即使看着眼睑的内层也能够数睡了,也正是在我因不能入眠而感到绝望之是却能够熟睡了。自从那个晚上以来,对睡眠这件事情,我有了不可思议的定心的感觉,而且至今为止再也没有为失眠而苦恼过。
(二)尽其本性 善恶有终
虽说我的失眠好了,但这次却又担心起了耳鸣。尽管这是对失眠已经不要紧了。我想要是连钟表的声音都感到心烦,那么对耳鸣的声音又会怎样呢。这么一来我便患上了耳鸣症,除了睡着的时候以外,平时总感到耳鸣不已。耳鸣的声音也逐渐变强,节拍也逐渐变乱。象河滩边上的那种喳喳声逐渐变成了唧唧声音,不久又变成了咯咯的金属声音,最后变成了咣咣的警钟样声音。对我来说,大千世界好像都化成声音的世界。按照我原有眼睛视物异常的经验,我知道要去掉这种声音是不可能的。但是在痛苦不已而无计可施,这却完全与以前一样的表现,我只有一个尽得去忍受,即使这样人无法停止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有时好不容易能够忍受了,但高兴不到一天功夫,又感到在大脑的中间区域开始响起来唧唧声音。经过反复曲折,最后我还是达到了原先期望的境地,很好的克服了耳鸣症。通过这次体验,使我感到在思虑终止之前,思虑是绝对不会停止的,而停止的时候便是忍受开始实现的时候。这是尽管还存在着痛苦,但已经不再是痛苦了,而是已经从痛苦中解放出来了。
我回到了地处藤泽家中,坐在入睡中患病的父亲的枕头边想到:“我大概已经不要紧了吧?那个障碍不知道会怎样了?”这样一想,房子的移门又像以前一样动起来了。我想大概是看花眼睛了吧,盯着眼睛仔细看着,竟然又动的越来越厉害了。这是尽管设法静下心,努力用自己理性和意志的力量去相信它是不懂得,确实无济于事。结果越要那样,它就动得越厉害,这就是强迫观念啊。
从那以后,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摇晃,转动起来了。我感到这个世界没有一件东西会变得是完全静止不动的。地面,睡席等也象水一样晃动不停;桌子上所有东西,从墨水瓶到钢笔杆都在动;一打开书,全部的字都也在动。如果闭上眼睛,也会看到眼睛的内部在晃动。
面对这种情况,我已经没有任何避开它的心请了,而只能是等待着可以忍受晃动的这一天到来,但是这一天却总是姗姗来迟。其实,如果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在转圈而硬要忍受它真的是一件不可以想象的事情。对我来说,那是唯一的出路,除了等待以外是毫无办法的。
之后,那种转动又变成了不规则的运动,在搁置这埃及雕塑的台子忽然出乎意料的停止了旋转,却又开始了没有方向的乱动。一瞬间,又朝想不到的方向运动起来,不得不使我认为在命运里面有某种意志在憎恨我。仰天睡觉时候可以天花板的木纹都在做不规则运动,桌子上的钢笔杆也好象要刺进我的肚子一样剧烈的运动着。
我的妻子为此感到备份,愕然,焦躁,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现在我不能用温柔的态度对待孩子,对待朋友连礼节性的应酬也勉为其难,我只能拼命的凝视着钢笔杆。对不能转身的苦恼终于迎来了可以派遣的日子。不分白天,黑夜,在凝视桌子上的钢笔杆的过程中,那种不规则旋转的痛苦,任凭它的存在,却出现了伴随而来的愉悦的感觉。当然痛苦是事实,但随着其痛苦的延续却产生了舒畅的快感,于是我变得习惯于忍受这种不规则的存在了。
一旦能忍受旋转的痛苦以后,因强迫观念的性质而造成的旋转就得到了制止。不过,如果当有人问起来“旋转停止了吗?”时候,我则不可回答“停止了”。因为一旦唤起注意里,就会注意是否在旋转,结果旋转马上又开始了。然而,对于我的强迫观念而言,即使初步取得了这个胜利,也不宜就此终结。因为更加复杂,困难并且及其紧张的强迫观念,仍然会不断的出现。比如,计算恐怖的强迫观念,老是强迫我在4,6数字间反复计算,乘了除,加了再减,这样反复下去不得安宁。这种计算恐怖,使我强迫观念的顶峰,我感到即使有任何苦役来折磨,也比不上我的痛苦。我百般无奈之下,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但不可思议的事情是,任其计算恐怖的存在,却可以渐渐直观事物和作各种事情了。之后,虽然受到了各种强迫观念的侵扰,但是经过如上同样的过程,症状都得到了解脱。
任何强迫观念是难以治疗的,只有听任其强迫的事实,绝对的忍受着,方能得到解脱。并且每当克服了症状,精神世界就有新的发展和开拓。我对待强迫观念的态度,尤其是对一定形式,即使对其事实本身,均是采取了忍受的态度,让痛苦归结到原本的形态,从而得到了克服。所谓“绝对的生活”用语言是难以表达的,但确实是存在着的生活方式,也可以说是“无条件的生活”。这种绝对生活,是真正的宗教式的生活,是对生命直接的,直截了当的肯定。
我由于遭受到异乎寻常的精神痛苦,现在反而能体会到它的甘甜所在。我似乎感到积累了一种培育自己生命基础的东西,我想说的结论就是:“让我们忍受命运吧!”
二,强迫观念的形成和治疗方法
(一)理想主义的矛盾
森田博士:在谈仓田君的强迫观念之前,首先说明一下强迫观念形成的原因。迄今为止的有关学说认为:“强迫观念是其本人感到不快的一种观念,在内心深处强迫形呈现。”把强迫观念看成是自身以外的东西,似乎被当成观念的异物。但我认为,强迫观念决非思想的异物,而是把平常生活中谁都会产生的不悦的情绪,误认为病态或者异常。这是一种试图将恐怖,担心等心理消除掉而拼命挣扎所引起的一种痛苦。考虑一下强迫观念产生的条件:第一,是不尊重事实本身,把心境或者情绪当作种种问题的所谓情绪中心注意。第二,受某种机会影响而造成恐怖的驱动,为了试图取消不愉快的感觉而痛苦折腾。这样的情绪中心注意还与理想主义相关联。患强迫观念的人,原本具有哎把自己理想化,实际上是本人从情绪中生发开来的一种空想,具有无论如何也难以实现的性质。因此想把自身置于理想的状态,只是一种想把不可能的事情硬要弄成可能的打算。当然,越想成为山人,倒反而成为了伪善之人。强迫观念者和理想主义者,往往不会发觉这两者之间的矛盾,始终深信不疑包有实现自身理想化的可能性。就是说,出发点已经错了。我把这种情况命名为“思想矛盾”。
再说仓田君的情况,他的强迫观念看上去是突然发生的,实际上形成的过程早在以前就逐步开始了。作为作家的仓田均,把生活的重点,放置在“直观生活上”,希望沉浸在美感里面。他说:“沉溺于人生和自然的直观,会产生出无限的感慨。”这种力图沉溺于“情绪为中心”的生活态度的心情推及到任何生活领域中的话,最终就会脱离世间的事实而去。迷恋空想的世界,忘记了有丑才有美这个相对的事实,沉沦于想实现“所有的事物都应该是美好的”这样一种不可能实现的努力中去。
“观看西边天空的浮云,却意识不到正在观赏”这种情绪,往往是自己的头脑也分不清,尤其发生在被其他事物所吸引时候,谁都会出现的现象。一般的人则只只会轻微的认识到“多么奇妙的心情啊!”仅此而已,这种思想也往往会很快消失掉。但仓田君因为把“沉浸于直观,美感之中”的认识当作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来考虑,对那种情绪的产生感到非常吃惊,“如果不能知觉,那怎么办?作为作家的生命也就结束了。”因此,被恐怖的冲动所束缚住了。于是为了能够做到知觉集中思想,对自己的心理作种种努力,自然无心观赏云彩了。这种场合,假如能够静心的观察一下自己的内心活动,就会清楚的明白,自己注意力的焦点,已经从云彩转移到自身上来,因此虽然再看云彩但是却并未感觉到。仓田君因为受恐怖心理所驱使,惊惶失措,注意力则仅仅徘徊于云彩和自身之间,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轻松的流动。作为心理研究者却也不能追究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
(二)加强对事实的认识
森田博士:下面谈一下失眠的问题。睡眠时候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若是为了睡眠而努力就处于意识活动状态了,所以越想努力入睡,反而越睡不着。人为什么对失眠感到恐怖,是因为通俗医药书及其睡眠药广告对失眠作了错误的解释,而人们不假思索就相信了这些宣传。有位医药博士在他的著作中写道:“人数天不吃不会死,但数天不睡觉会死亡。”这完全是脱离实际的空头理论。我们疲劳了就不能不睡觉,如连日的强行军,士兵们可以边走边睡,连十分钟的简短休息也能呼呼熟睡。人疲劳了,需要睡觉,这是我们身体具备的安全阀功能。由此看来述说失眠的人实际上是睡得着的人。
接着谈一下知觉不能的问题。我们不可能同时注意全体和局部,比如同时注意房子和窗门,松树和它的枝干,墨水瓶和它上面的商标,这是办不到的。我们有时候似乎能够同时注意,那是由于把注意和焦点的一动后的到的印象,在头脑中归纳形成为“有很多窗子的房子”,“枝叶繁盛的松树”这样知觉所造成的。象我们观看电影时候,能够看到画面人物的活动,那是借助是觉得残影,将一张张分割的照片连续起来造成的知觉……。仓田君不愿意了解这样的事实,力图同时注意全体和局部,当然只是无谓的努力。这就是“知觉不能恐怖”这一种强迫观念产生的原因。一般的人,则都是凝视自己需要的部分,至于其他的部分就制作笼统的估计。还有,看到眼皮内侧的强迫观念,其出发点本身就已经错了。仓田君为了进入睡眠状态就强迫自己说“眼皮一定要合拢”。然而我们的眼睛,如果一旦垃圾进去,就会反射性的眨眼皮。在进入睡眠时,眼皮就会自然的垂下来,这些都是我们身体本身自然的功能,不是为了“睡眠”而又目的的,有意识的行事。并且,即使能够看见眼皮内侧,疲劳了自然也会熟睡。
下面有关耳鸣,在作一下说明。我们的身体器官具有各种各样的特性,象肌肉会收缩,分泌器官会分泌,还有肌肉反射抽搐,唾液过多分泌而流口水等等都是各种器官的特征所致。同样,耳朵有听觉,当外界没有声音时候,耳朵本身也会发声。耳鸣,是外界刺激弱,自己在精神紧张条件下造成的。从外界刺激和精神紧张强烈时,会感觉到噪声;第二,外界刺激和精神紧张处于调和适度时候,则保持平静状态;第三,外界刺激比精神紧张薄弱时,就发生耳鸣。但我们人类的器官对外界刺激又非常强的适应性,走进喧闹的车间,或者安静的房间,可以马上适应那种环境,使自己平静下来。不过如果遇到变化剧烈,器官再没有适应那种环境,比如火车进入隧道的瞬间,就会感到异常的噪声。还有如火车急刹车,连续不断的声音突然中止,耳朵也会感到自身“辛”的一生,这也可以说是消极的“无声之声”。
我的左耳有耳聋,因而常常有耳鸣。想听的话,任何种类的耳鸣都可以自由的听到。但我听到也罢,听不到也罢,都能泰然自若。仓田君如果也能这样研究一下耳鸣的原因,对于实际加深认识,对耳鸣的恐怖也就不会存在了。另外,各种各样的强迫观念,根本原因是相同的。失眠也好,耳鸣也好,或者是物体旋转,或者是计算恐怖,都是因为惧怕它,把它当作累赘,企图消除它。结果却越来越变得痛苦,越来越深的固执于此的缘故。若把这些现象看作理所当然,或者认定不得已的事情,那么这些感觉就会不知不觉的消失掉。如果刻意追求,世上的任何快乐都会变得乏味,而苦中作乐,则人生中任何苦难也不觉得苦了。
强迫观念是想象中的产物,但想象中的常常比事实可怕。这恰如睡梦中被强盗追赶一样,事实上并没有那么痛苦。他们为了摆脱苦恼,用种种人为地措施去对付痛苦。真是“梦中的有和无,有和无相加等于无;迷惑中的是与非,是非相加等于非。”尽管无止境的重复错误,实际上自己却没有发觉错误之处。希望大家了解强迫观念的本质,要从强迫观念中解脱出来。重要的是“服从自然,顺从境遇”。我们各种各样的情绪的出现,因为有其自然的心理,只有不加抵抗的接收别无他路,这叫做“服从自然”。不能因为由于强迫观念带来的痛苦,就不去上学,不去上班。强迫挂念就象禅的语言所形容的那样陷入了“乱梦颠倒”的世界中。为了返回到现实的生活中,必须服从所处的各种境遇,竭力完成每天的学习和工作。进一步,我们应该观察人类的心理,由于怎样的条件,内在的原因而发生了运动变化,对此应该不断地在实践中积累,修炼。就是说,不愿意拘泥于当前的愉快或者不愉快,不要为了要出去不快而设法筹措自己的心理。要观察自己不加修饰的内心。如此一来,才能正确的认识人类的心理活动,不被迷妄所束缚。一句话叫做:“破邪显正”,即破除强迫观念的邪想。这样,自然的,正确的精神活动才会活跃起来。
再则谈一下仓田君“忍受命运”的说法。做好这个“忍受”的心理准备时候,进一步就错误的成为了人为筹措的“忍受”,又成了强迫观念发生的原因。我们不必忍受命运,比如偶然从山上掉下来的石头,该死的就死了,得救的则活了。忍受也罢,不忍受也罢,结果还是一样。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冲破命运。正冈子规因为患肺结核和脊椎骨病,常年躺在床上。他不愿忍受命运,常为自身的贫穷和痛苦哭泣,在痛苦剧烈的时候甚至大哭大觉。即使如此,他依然写出了歌曲,俳句和随笔。尤其在病中写出的作品占了大部分,稿费成了他生活资金的来源。子规虽然生活在不幸的深渊中,但是他不是一味忍受命运,而是打开了命运的重围,真正体现了安心立命。最近我在这里住院,且没有待治愈就出院的一个患者,2年中肛门受严重神经性疼痛的折磨,其间,他热衷于治疗,自爱自怜,光忍受痛苦,什么事情也不干,连故事书也不能看。我让他写日记,他也不行。这个人如果不是白白的花力气去忍受痛苦的话,而是任其痛苦,至少可以发挥一下自身的欲望,例如动手去做一点什么,就会自然而然的冲破命运的羁绊,痛苦也会减轻一点,从而使疾病得到治愈。半夜里,我常常咳嗽,气喘发作而苦恼辗转难眠,独自忍受,太痛苦不堪了。于是我就拿起书来,躺着看书,渐渐的不屈忍受着它,不知不觉间这些发作也就停止了,还有了睡意。当时“想看点书”是知识欲的萌动,这和食欲一样,如果活着总要产生的。
三,能够克服肉体的痛苦吗
世良(学生):前几天去仓田百三学生处,他说了这番话:“强迫观念那样的精神痛苦,用精神的力量可以克服,然而肉体的痛苦就怎么也难以摆脱了。比如说,象受到了拷打,不回答能够做到吗?”就这个问题,想听听先生的高见。
森田博士:感到痛苦,是主观的东西。无论精神痛苦,还是肉体痛苦,感到痛苦都是相同的,没有哪一个是特别痛苦的。但是“灭却心头火亦凉”,痛苦,一旦丧失了比较和表现,处于绝对的境地,就再也难以用“痛苦”两个字来命名了。
当然这与麻醉药起作用一样,同完全没有感觉的状态是截然不同的。如果实际全然感受不到痛苦,那我们自身的生命安全就失去了保障。虽然感受到,但不认为痛苦,就叫“灭却心头”。这种现象用语言无法诠释,只有靠体验才能明白……。古闲君,请从医生的角度,说明一下关于疼痛的问题。
古闲:最近,医生,患者都有太以来药物的倾向,因此患者在精神上不愿承受一点痛苦。疼痛时候,若不给她一点止住痛苦的药,患者就会怀疑医生的技术是否高明。医生无奈之下只得投其所好,给点麻醉药和镇静剂了事。我工作的医院,为了避免止痛药的依赖,主张尽量让患者忍受痛苦。我认为所有的痛苦,肉体也好,精神也好,其痛苦这一点是相同的。
森田博士:我稍微详细说明一下关于疼痛的伦理问题。首先希望大家不要忘记了,理论上即使是有趣味的对象,但是它不是实际的事实本身。疼痛或者说痛苦,有分别为末梢神经性的,脑中枢性的,还有精神性的。牙疼等属于末梢神经性的。为了止痛,使用对于末梢神经起作用的安替比林(解热镇痛药--译者注)比注射麻痹脑中枢的吗啡反而有效。而对于牙疼,风湿性疼痛及其气喘发作等滥用吗啡,鸦片碱(镇痛止咳作用)就会产生如同酒精成瘾似的反应,陶醉于吗啡瘾中,不知不觉发生吗啡依赖。另外,比如因事故失去胳膊的人,尽管现在已经没有手指了,但是常常会感到在以前存在着手指的地方仍有痛痒感。这种现象不是末梢神经产生的,是中枢神经产生的。还有神经性的痛苦,表现在抑郁症这类疾病上。我认为这是由于大脑变化造成的。象胃病引起的担心,生殖器引起的悲观情绪等等,是由于全身性的一般感受反应,导致条件反射引发了精神性痛苦的烦恼。
我认为即使是同样精神性的痛苦,与抑郁症那样特发性的实际痛苦不同的还有观念性的痛苦。那不是实际的痛苦,是想象的产物,然而个人却感受到如同实际痛苦一样。例如,看到他人被作手术,自己也会感到一阵阵的疼痛。在自己接受手术时候,观念上的疼痛往往胜过对实际的痛苦,且时间也持久。不过精神发育程度低下的白痴,没有观念性痛苦的现象,故似乎感受不到一般人的痛苦。我曾在大学当助教时候,对一个24岁的白痴女患者,做过是否疼痛观念的试验。这个患者手上有皮肤病,需要做小手术。我让患者的手转到后面,在其后面实施手术。护士站在患者前,给她看点心和芋头。手术进行时候,虽然患者脸上有痛苦的表情,因为不知道自己的手已经被割开,故没有观念性的痛苦,手术时候不麻醉也能够保持平静。但是手术一结束,患者接过点心和芋头之后就大闹起来。不用说,是因为患者看到血和外科器械,于是可怕的大叫的逃跑而去。另外,给未满半岁的小儿作手术,多数是不用麻醉药的。手术中当然会哭泣,但是手术一旦结束,哭声也随之停止。由于没有观念性的痛苦,痛感也比较单纯。
我早已说过,神经质的痛苦,不是实际的痛苦,是因为精神交互作用,自然的造成了恶性循环而引发观念性的痛苦。一部分学者把前面讲过的抑郁症和这种神经质混同起来,再开始时候就搞错了神经质的本质,务望注意为好。所谓“心头灭却”,即停止对痛苦的想象,完全取消精神交互作用,任其痛苦到极度。神经症症状原本是观念性的产物,“心头灭却”,当然就治愈了。像“火也感到冷”般的,即使实际有痛苦,也感觉不到了。但这必须通过体验才能明白,靠语言是难以指点的。“心头灭却”在医术上施行的例子,就是“催眠术”。即依靠催眠术除去观念性的痛苦,也可进行小手术,或作无痛分娩。对于牙痛等施行轻度的催眠也能止痛。不过,催眠术不是每个人都可施行的,有的人容易接受,有的人则不容易接受。神经质的人特别不容易接受,因而效果不理想。一般说来,医者诊治患这时候,应该让患者树立“痛苦是没有办法,用不着人为去排除”的思想。任其痛苦,照原样忍耐下去,是达到“心头灭却”的好办法。
四,宗教家和科学家不同的思考方法
加藤:拜读了仓田百三先生的随笔《自己的问题》,自此表述一下自己的感想,希望聆听先生的教诲。首先请允许我摘录几段他的话:“我力求使自己的整体想法自觉达到宇宙一致生存的境界。就是说,把我们顺其自然的生命,不管其内容如何,找原样给于肯定,得以生存。我的心愿希望拥有这样意义的意境。”接受了森田疗法的我,比较容易理解这段话。我想,事实是绝对的,所谓的“想法”不就是肯定全宇宙的实际存在和事实吗?这不就是在大肯定下所产生的愉悦和安心的境界吗?……让我继续引用仓田先生的话:“凡有内容的生命,比如在承认灼伤的痛苦这个实际事实的场合下,我们能够从思想上承认这个事实,也能够用意志努力来承认这个事实,但是在肉体上痛苦怎么也不会不感觉到。这是因为在我们的潜意识中表明了肉体的存在。当然这种场合,肯定是自然的生命,也就依然会产生肉体痛苦的感觉,如果没有厌恶”带着“痛苦感觉的生存”这一心理,就能够容忍这样的人生了。然而肉体痛苦消失以后,即使能够肯定这样的人生,但如果一致处于痛苦之中时候,则肯定是不容易的。作为个人是难以经受住严刑逼供的,其原因就在于此。能够坚持下来,就是殉道者了。”
“证明可以从痛苦中解脱,健在的证人有两三位,但声来多疑的我,总抱有那是否伪证(即使是无意识的)的疑问。最近得到一个有力的不得不信服的证人,他经历过我与我酷似的求道过程,终于达到纯粹事实的境地。他通过体验,获得了能够克服本能,潜意识和肉体痛苦的自信,遗憾的是,我尚未有克服肉体痛苦体验,这使我不安。因此想获得这种验证,使我目前有待解决的问题。”至今让我困惑的是,所谓“克服肉体的痛苦”,其含义是“最终感受不到的痛苦呢?”还是“即使带着肉体的痛苦也能够肯定生存的意义呢?”关于这点能够稍微具体的说明的话,我将感激不尽。
仓田:不可能没有肉体痛苦。带着痛苦,肯定声明,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这就是我所说的“克服痛苦”。
准备做点事情的时候,能够割断痛苦力图精进的人,我们难道不应该称他们位伟大的人吗?这种态度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必要的。我们与其它人讨论问题的时候,既是对自己并非有什么不利的事情,照理不应该畏惧对方,却怎么也不敢大胆接近他。
高良:痛苦则是当作痛苦来忍受。古代武士切腹就义,是为了武士道而忍受痛苦吧。旁人人为是痛苦的事情,本人未必如此感觉。据说上吊时候还可有温柔,舒适的感觉。还有一个人,被狮子追赶,正要被吞噬时候,幸亏友人开枪而救助。事后他谈起这一惊险一幕,竟说,被狮子撩倒一瞬间有一种非常愉快的心情。小时候,我曾经从大树上掉下来昏倒过,那时候也有一种愉快的感觉。至于从那里掉下来,为什么掉下来都不去意识了。还有当我爬山感到很疲劳时候,正被痛苦的心情所缠绕。但当得知,除了这条山道已别无他路时候,即产生一种欣快感。尼采曾经说过:“最大的安慰就是知道了没有任何安慰的时候”。我认为确是有道理。
森田博士:仓田君发表他的看法的时候使用了“肯定”这个词汇。原本“肯定”是与“否定”相对应的单词,只有在对某个事物需要肯定或者否定的特定场合才使用。比如太阳从东方出来落入西方,这是我们根据尝试判断得出的。古代的学者都没有超出这个常识范围,但是却被地动学说“否定”了。然而,在我们日常生活中,顺其自然的观察事物,顺其自然的感受事物的时候,不必特意使用“肯定”和“否定”的词汇也就够了,硬要使用反而会陷入迷宫中。仓田君作为求道者,以宗教的立场谈看法。我听了以后,我感到宗教者和科学家的思考方法相当不同。我认为不正是由于这种意识倾向,才产生了“尽管厌恶也必须肯定”的思考方法吗?从科学家的角度看,痛苦必定是苦恼的,努力肯定是艰苦的。这才是“花是红的,柳树是绿的”同样道理,要尊重实际存在的事实。总而言之,事实就是那么一回事。可是,宗教家们却似乎是这样考虑的:“痛苦是人生常见的事情,就是要肯定他,不必以此为苦,要心满意足。”这就有“必须感到柳树是红的,花是绿的”的认识,由此产生出我所说的“思想矛盾”,从而铸成了强迫观念的发生的条件。再有就是有关肉体痛苦,谈一下我的经验。上次我在横滨吃了中国菜不久,发生胃痉挛,非常痛苦。好不容易上了电车,捂着腹部,弯着腰,硬撑着毫无办法……“先生,东京站到了”,同伴突然呼唤我,我好像一下子惊醒似的,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动静。从横滨到东京,的确只感觉一瞬间,这是因为我任痛苦到了极点,途中顾及其他的余地一点也没有了。还有从前我患肺炎,这确实是非常痛苦的疾病,痛苦的人为马上就会死掉。但治愈后又很快忘记了痛苦,连回忆当时怎样痛苦也困难了。痛苦这个东西是有意识的,而无意识的地方则没有痛苦。患癫痫有抽搐等现象,旁人看起来,好像十分痛苦,但是本人因为没有意识,所以谈不上痛苦。另一方面,即使是短暂的轻微的痛苦,因为恐惧它,感觉身心不断受到折磨,那么对其本人来说,还是很严重的痛苦。相反,象婴儿们疼痛时候哭泣,疼痛过后立刻忘记一样,这种痛苦也就微不足道了。象我胃痉挛时候,痛苦的瞬间,竟然忘记了所处的场合,这也是“心头灭却”,痛苦的意识也消失了。我治疗神经症的要点,其中非常重要的条件,就是让患者体验“痛苦到极点”的感受。开始一周称为“绝对卧床期”,让其绝对卧床,之后,白天让其整天在室外活动,这样剥夺了患者长期被束缚的“医疗疾病”的概念和“回避痛苦”的手段,使患者对自身的痛苦采取无可奈何的态度。由此,他们放弃了以往那种退避姑息的生活方式,死心塌地的致力于工作之上,神经症的症状很快就治愈了。
正冈子规患者脊椎骨坏死的实质性疾病,他一面痛苦的哭泣叫喊,一面努力的工作。7年漫长岁月,过着连翻身都不自由,瘫痪床上的生活。尽管如此,依然常年笔耕不坠。他这种精神境界真是何等的了不起。考虑一下我自己,如果处于子规那样的境地,也一定要痛哭流涕了,但在人前也只好忍受。前年,患肺炎的时候,我想平时喜好喝酒,身体很赢弱,大概没救了。因此,当医生兼朋友广濑君诊断为肺炎,我揣测一旦并未还不知是什么心境呢?为此拜托广濑说:“如果我死了,请把遗体送大学解剖。”说这些话的时候,实际上是害怕的要哭出来,有着极其不情愿的心情,却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微笑着托付广濑君。孩子们在一旁听了我的话,竟然不由得全身打颤,恐惧不已。
也许存在表面喜欢笑谈该伤心哭泣的事情这种卑怯,虚伪的人,但是我内心老实承认,从内到外对自身使表里一致的,我当然只是承认自己内心的事实,丝毫没有“必须什么,什么”的思想。我认为这可以称之为“自我觉悟”。解剖也只是说了为了需要而作的,这和因缘迷信而忌畏“四”字的情况,是不同的。人类死亡,既然又突然死去,无疑是的死亡,也有象火一样慢慢消失,衰弱而死亡。一般来说,生命力还强盛时候死去,会出现“死的苦恼”这样非常痛苦的表现。至于我,在死亡时候怎样的死法,不看到那个场面,不会明白。我自己心理上一点也没有思想准备,象宗教家和英雄豪杰一样,怀有“视死如归”的决心。就是说,我本能预测到自己到底会是大哭大觉,出尽洋相而死去,还是寿终正寝,无疾而终的死去。到了那时,我想任何死法都行,这是我抛弃了理想的理想。
五,为了安心立命
仓田:当我因为强迫观念而苦恼时候,怎么也难以自发的产生感想,常常为缺乏创造力而耿耿于怀。遇到先生,我告诉他:“因为没有自发的感想,再写作的话,自己良心上过不去,所以不写了。”先生说:“感想能够产生也好,不能产生也好,总之只要写就行。在写的当中,感想就自然会涌现出来的。”于是就硬着头皮去写。现在看来,当时邪的东西倒是反而很出色。那时的作品《冬天的黄莺》,我自己也非常满意。强迫观念者,虽说有“如果做不好,就感到心事重重”这样的想法,但他们的心理活动却非常细腻,做出的成绩绝对不会比他人差。处于强迫观念的原因,使其比一般人更要坚信一倍,且工作成绩优秀,的确是了不起。
根据我的经验,很多强迫观念中,都有这样的表现:“一看书,书上的字就开始旋转起来,看上去还在跳动,十分痛苦。”然而再回象他当时读书的情况,实际上无论读书的速度,还是头脑中接受的程度都相当不错。但当时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为文字在跳动而苦恼不堪。我看书时候,各种念头也会在脑海中浮现。如果这些强迫观念不产生的话,其他的杂念就会进入大脑的缝隙里面,相互发生抵触。这种抵触越强烈,我们的心理活动则越活跃。我还有直观恐怖的强迫观念,在庭院里面不能充分的直观松树,为此而感到非常痛苦。实际上,那时观察所花的精力已经超过了一般程度的详细观察,但自己未曾认识到,依然感到不满足而为此苦恼不已。我年轻时,曾经写过一篇《和尚和他的弟子》一文。那时,我对宗教还所知不多,对亲鸾大师也不甚了解,只是凭借自己头脑中的想象进行描写。后来感到这些带有感情色彩的东西不行,于是就转入理论方向努力,终于形成了强迫观念。当超越了这些,亲鸾又开始适时的回来了,并且依靠它,如实的看清了世上的事实,能够区分真实和虚伪。我认为生活着是愉快的。在追求安心立命时候,光思想是无用的,应该如实的接收人生的事实则是宗教的态度。我具有“应该如此”的素质,故为强迫观念而苦恼。正由于有了强迫观念,就能够更好的了解人生,肯定了生命的价值。强迫观念中的苦恼和宗教上对此的修炼难道不正是同一种性质的东西吗?解脱了强迫观念,就可以真正达到觉悟的彼岸。
森田博士:仓田君再看书时候会觉得字在旋转,这是一种强迫观念的表现。最近我诊疗过的一个类似的患者,他看见房间移窗的格条竟然会弯曲成凸凹状,而看书时候会感到字在跳跃,为此苦恼的不得了。曾经请过3位眼科医生珍视过的,结论据说是神经衰弱,不是散光。所以说,他的强迫观念的表现形式与仓田君很相像。不过仓田君能够认识到自己看见物体旋转的演变过程,而那个患者不明白为什么会造成那种情况,为此而苦恼不堪,在这点上则有所不相同。仓田君的症状表现是,在开始注视某个物体时候,会同时看到并列的,或者一个割一个,或者两个成双成对的呈现的,他感到这样会妨碍自己内心“好好直观,好好阅读”的愿望,力求不希望这种现象出现。但越努力,越感到物体重叠的厉害。越召集越严重,终于变为看上去物体在旋转了。这好比看着自己的鼻子尖,觉得会干扰了自己看书,于是越不愿意看自己的鼻子尖却越会看到一样。
我的那个患者,当走在街上看某一场所时,因为必定会看到其附近的另外物体,为此他担心这样会妨碍他正确观赏物体,进而又认为在路上若看错东西会不会撞上汽车呢?他起先认为也许自己的眼睛会有毛病。据说曾经到眼科医生那里作了斜视校正术,结果当然是无用。他的父亲是有名的医学博士,竟然对儿子的问题不能判别。这种障碍实际上决非是眼睛异常。我们在注视某一点的时候,必定对该点周围的东西也会吸收进入视野,能够朦朦胧胧的看到,象自己的鼻尖,平时一直可以看到,但是一般人不把这当作一回事,所以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心不在焉,看见了如同没有看见”,也就不在乎这个现象和所看见的物体了。然而看见了觉得是个妨碍,而且很介意的话,就会感到痛苦了。那么这个患者为什么会这样被束缚住呢?追溯一下原因,他当初使用显微镜视物时候,不象常人一样闭着一只眼睛,却认为两只眼睛睁着看比较舒服,于是睁着双眼不仅可以看到显微镜下面的东西,另外一只眼睛还看到显微镜旁边的其他东西。不料麻烦就来了,并不感到如意。这样焦躁不安中,不仅在观察显微镜的场合,甚至发展走到街上观看一个物体时候,另外的物体也会跃入眼帘,真的痛苦不堪了。
可以肯定这种不是散光,也不是斜视,不过是精神上的固着现象。当就这一点,迄今为止的医学都难以解释。最后,谈一下我对宗教和科学的认识。原本宗教和科学都是人类为了适应大自然,更好的生存而衍生的东西,就是说它们的目的都是为了人类“安心立命”,是为了总结过去的经验,确立将来的方针,让人们遵循着去规范自己的行动。究其最终目的的是共同的,并无相互排斥的性质。实际上,科学家中有宗教信仰的,自古以来就不乏其人。另一方面,宗教人士为了适应社会生存,必定要用科学去作判断。一般说来,科学和宗教,判断和信念,知识和情感这样的分类,是为了方便起见而认为划分的,事实上并不是两者截然分别成立的。两这种,不管哪一方若不倾斜另一方,彼此调和的话,单单去依靠知识的判断,那么感情的萌发是完全不可能的,任何行动都不会显示出来,从而对实际生活不会有什么帮助。于此相反,光倾向于情感信念时候,感情成了爆发性冲动。所以对于我们的生活,知识和情感的调和是十分重要的。情感借助知识去制约冲动,知识依赖于感情的保证对实际生活发挥作用。只有知识和情感的调和方成正果。我们应基于这个根本,以产生出各种信念。尽管是无意识的,但是没有这个信念,人类任何事情都难以开展,而且信念的构成本来是受情感支配的。为此必须借助知识的判断经常修正其发展,不断前进,以消除许许多多的迷茫,沿着光明之道,展开更加有力的活动。固着于偏狭的信念,会陷入迷惑终,摆脱了固者才能终成大信念。我们的本性就具有皈依宗教的倾向,只有养成了正确判断事物的能力,才能自然的获得真正的信仰。如果勉强的试图获得信仰或者得到领悟,则容易产生焦躁不安,这恰如不依凭船只只企求度过河流到达对岸一样,不但不可能且会溺没在河中,而遭致溺没的原因就是妄念和迷信。
这本书主要有:“ sunice0711、孙鹏鹏、 zmvivi、”,而我()只是打了一些,主要是由于我打字的速度不快,所以打得量远远不及他们三位。因此这本森田疗法的经典书籍能出现在广大会员的面前,主要还是靠“sunice0711、孙鹏鹏、 zmvivi”三位的努力。将这本书一个一个字打出来确实是一件考验大家耐力的事情,不过神经质的人很执着,就是这份执着才让广大会员看到了这本书。执着一些有时也不是什么坏事,难道不是吗? 以上电子书根据发现会资料整理补遗,现已完整。 谢谢管理员 谢谢啊 不过现在正好安静啊 人好少 辛苦管理员了 你辛苦了,强迫不好,对别人好,对自己的是折磨,非常感谢你的工作,你要好好学习,不要太认真了!
心疼你阿。。。。。。。。。。。。。。。。我也是严重强迫,认真的人,,,
good luck !! 要学会爱自己。。。。。不要执著。。。。。。。。。。。。。